正文 第一章節:淮桑傳說(1 / 2)

十年,委實不算長久,但又足以將美人披肩綠雲染成鬢間落雪,春華成秋碧。

十年,委實不算轉瞬,但又恍然總似那人還在眼前,朦朧間初見他含笑的眼。

淮桑,民不知道春秋是幾時。

天不降雨露,倒是皚皚地從蒼穹黑洞中落下不盡的黃沙。

春無生機,夏無蓬勃,秋無收實,冬無落白。

天隻是黃沙不盡,嘯風不止,整整十年!

憶陵宮內,嫋嫋輕煙,剔透光潔的琉璃磚上映出她落寞清冷的眉眼,她將舉於眉間的冥香插在案幾的香爐上,臉上難掩心痛。

“十年,老天將我最後一點念想也奪了去,玄陵,難道天地定數,當真逆不得?”那人癡跪在冰涼的地磚上,寬袖拂開想要上前攙扶的女侍。

香煙朦朧,仍難掩她眉間的倦意。燭香縷縷,絲絲浸著滿室黯然的銷魂。

“哎……”一聲細細哀歎,一隻蒼白荏弱的手撫上眉間殷紅,“玄陵,十年,佛是否知曉我心夙願,老天是否明我的誠心,我不知,我不知,天是否已知……”

“公主,事已至此,您就不要再自責了。”侍女跪伏在地,哀求道。

“十年,我錯了十年!”

落臾公主身子一歪,斜斜倒在大殿上,眼眸裏繾綣萬千。

“祭神大典,落臾公主怎地這般不當心,若擾了天神,你可當得起。”他話語嚴肅,眼裏卻是秋水脈脈,差些將她的心一並吸了去。

她扶住心口,按住怦怦欲出的心,愣愣半瞬後嘴角上翹。她一笑,世間皆醉。

可偏偏他的眼神定定,將她看進眼裏,“落臾公主可是怕了?不然這心怎會跳得如此之快?”他音落迤邐,眉眼舒暢一彎,在她眼中落下如天邊月橋的笑眼。

她是怕了,玄陵,落臾真的怕了!

落玉公主抬眼望向殿外,黃沙如雨,伴著絲絲哀樂。哀樂繞著黃沙婉轉,飄蕩入殿,鑽入她的耳朵裏。也許是那香氣熏眼,她方才拭過淚的眼眸又蒙起了淡淡水汽,她悲中帶笑:“這哀樂當真應景!”

她一手獨自將身子撐起,聲音顫顫,有如枝頭快飄落的孤葉,“我留在這世上殘生十年,十年執念,也在今朝逝去。”她一步一步向殿外樓台走去,“曾奈何,光景十年,我若執意不悔,最壞不過是黃泉路上,三生石旁,與他作伴走完黃泉。即使兩看相無言,孟婆湯前彼此不至於孤苦。輪回轉世,也許還能離得近些,下世若無天地倫常,我定窮盡紅塵,尋他一世長安。”

侍女們規勸道:“公主,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對於天神,現在不過是短短十天。聽奴婢一句,隻有保重身體,才能等到天神歸來啊!”

她慢慢移到樓台上,一步一履,沉沉地都是哀痛。

“他不會回來了!”舉目四望,殘垣斷壁,與她當年淮桑已是天壤之別。是她,是她將自己的國家逼入絕境。她抬首望向空中黑洞,往朝落英漫天,今朝隻餘黃沙與白色冥錢飄零於天際。

“即使他回來,我淮桑國已是再也等不了了。”

她笑了!

“哈哈,天老兒,吾淮桑之民錯在何?世世輩輩守護聖靈,卻換來蒼蒼淵歎黃沙漫,趕盡殺絕!佛曰,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你的好生之德呢?若吾願意自嚐惡果!隻求天憐!淮桑能否殘活?”

此時,落臾公主身後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嗚哇哇……嗚哇哇……”

她回過身來,牆角的小女孩仍在嗚啦啦地哭個不停,可手裏卻又不停地往嘴裏塞著點心,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落臾公主見此情景難得露出一笑,淚卻從眼尾滑落,彎腰將小女孩攬入懷中,柔聲寬慰:“孩子,是國負了你,給不起你一個安樂童年,慢些吃,不急。”

小女孩幫她擦著淚,一臉天真,“不哭不哭,我不哭,娘親不哭,大家都不哭。”話音還沒落,又往嘴裏塞了個糕點,含含糊糊地說:“吃飽飽,不吃就怕沒得吃啦!”

落臾公主聞言,臉上的笑容轉瞬即散,回眼看向那九霄上如血盆大口般的黑洞,抬手招了招殿內女侍,“得我旨意,等會兒仙姑前來,將孩子交轉於仙姑手中,而你們……”她深深看了侍婢一眼,聲音帶著不容違背的威嚴,“也都速速離去!一刻不得停緩,從此都不要再回淮桑!”

“遵公主禦旨!”侍女們跪在她跟前,望著高處之人毅然決然的臉終是沒忍住,淚落頰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