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衍竟然教授過尉繚?難怪尉繚對這類玄學造詣如此之高。可惜自從和鄒衍一別後,再也沒有見過這位神通天下的高人。
田步樂聽他言談高雅,見多識廣,心中佩服,暗忖難怪他能助嬴政統一天下,一拱手道:“尉先生是識見高明的人,對六國興衰有什麼看法呢?我這個粗人最愛胡思亂想,但有一事卻想極也不通,就是現今齊、楚、燕、趙、魏、韓六國,除韓國一直落於人後外,其他諸國,均曾有盛極一時的國勢,兼且人材輩出,為何總不能一統天下呢?”
眾人聽後同時一呆,這道理看似簡單,打不過人自然難以稱霸,但真要作出一個答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尉繚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跌進了回憶裏悠然道:“這個問題我也曾苦苦思索,一直沒有答案。三年前某個黃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個奇景,就在一口枯幹了的井內,有群青蛙不知如何竟惡鬥起來,其中有幾隻特別粗壯的,一直戰無不勝,到弱者盡喪後,它們終彼此於交手,由於早負傷累累,最後的勝利者亦因失血過多而亡。於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國就像那群井內之蛙,受井所限,又纏鬥不休,結果盡敗死,這才動心到秦國一碰運氣,當時我心中想到的是:隻有秦國這隻在井外觀戰的青蛙,才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大殿內眾人無不點頭,這比喻生動地指出了秦國為何可後來居上,淩駕於他國的原因,正因它僻處西陲,未受過戰火直接摧殘。
尉繚口若懸河道:“六國裏最有條件成就霸業的,本是楚人。楚國地處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滅陳、蔡、杞、莒諸國後,幅員廣闊,但正因資源豐富,生活優悠,民風漸趨糜爛,雖有富大之名,其實虛有其表,兵員雖眾,卻疏於訓練,不耐堅戰。”
王翦點頭同意道:“尉先生說得好,楚人是驕橫自恃,不事實務,曆代君王,均不恤其政,令群臣相妒爭功、或諂諛用事,致百姓心離,城池不修。”
田步樂想起李園和春申君,不由歎了一口氣。
尉繚續道:“若隻以兵論,六國中最有希望的實是趙人,國土達二千裏,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以萬計,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到趙武靈王出,不拘成法,敢於革新,胡服騎射,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後卻欠明君,空有廉頗李牧,仍有長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內之蛙,無論如何強大,隻要有一個傷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傷。”
田步樂不服氣道:“韓人積弱,燕人則北臨匈奴,後方夾於齊楚之間,現在雖繼四公子後出了個太子丹,仍是難有作為。剩下隻有魏齊兩國,魏國有表裏山河之稱,齊國地處東海之濱,民富國強,尉先生又有麼看法?”
尉繚傲然一笑道:“它們頂多也隻是兩隻負傷的井蛙吧!”
頓了頓淡然自若道:“魏國四麵皆敵,曆代魏國統治者又不知道體恤民力;齊國則在於齊人的心態。”
嬴政態度恭敬道:“願聞其詳!請尉先生賜教”
尉繚站起身,背負雙手,在大殿內走了兩步,來到了正中央。
田步樂和王翦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均覺這看似粗野的壯漢忽然間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有種睥睨天下的氣概。
這是天下君主都夢寐以求的策士,著眼全局,策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