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六年。
殘陽如血,樊州官道上的行人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趕緊向一旁避讓,一匹黑色駿馬四蹄紛飛疾馳而過,馬上坐著的人臉龐衣衫皆血跡斑斑,眉頭緊鎖雙目通紅,隻是不停驅馬向前趕路,不由引人側目,細細看去卻發現他懷中竟還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一點聲息都沒有。
待馬蹄疾馳而過,眾人才發覺這人身後居然還背著一個嬰兒,安安穩穩伏在男子背上,睡得正熟。
一會便在際邊模糊了身影……
“哎!這人怎麼渾身是血,看著叫人瘮得慌……”幾個路人湊到一起談論起來。
“我看啊,八成是被仇家追殺,逃難至此的!”
一個年紀稍長的老翁捋著胡子道:“這不僅江湖不太平,邊關也戰事連連,聽啊,駐守西北邊的虎威將軍與匈奴苦戰三個多月,朝廷的援軍遲遲不到,林家軍幾乎全軍覆沒,虎威大將軍也戰死沙場啦!唉……”
另一個年輕的挑擔男子好奇地問道:“為何朝廷不增派援軍?”
“聽,是上頭那位的意思!”又一個老漢也插了話。
“這……未免也太令人寒心了……”那問話的青年被噎住,一臉不敢置信。
老者趕緊擺擺手製止道:“快走吧,快走吧!這些事豈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可以妄言的。太陽要下山了,別誤了回家的時間!”
一片唏噓,行人又慢慢散去。
而剛剛那騎馬的男子終是在太陽落下去之前,趕到了十幾裏之外的一座青山之下,勒住馬喘息了一口,他已經三沒敢闔眼了。
心急如焚地看了眼懷裏的女子,複驅馬上山。
○
忘憂山山清水秀,遍地奇花異草,暮色四起時有白霧緩緩從最高處的一簾瀑布下彌漫開來,頗有仙氣嫋嫋的意境。
忘憂山的主人,忘憂子舉著青花碗正對著皎皎月色自斟自酌,隨手撥弄兩下案上橫置的古琴,自是妙趣橫生。
他飲到酣暢,詩興大發正想對月賦詩一首時,一名垂髫童匆匆奔來:“師祖,山下來了個滿身血汙的怪人,求見您!”
忘憂不滿的嘟囔著:“滿身血汙的怪人?想必又是同人鬥毆受傷求醫的,不見不見!山中有我設下的迷障他上不來,不妨事,別管他。”
“可他已經破了迷障,在門口被攔下了!”
忘憂子一驚,這山中迷障乃他親手所設,尋常人等一旦闖入就會迷失方向,來人竟然那麼快破了,如此倒叫他好奇來者何人了。
“唔……那我去看看。”他攏了攏衣袖,帶著些醉意往山門處走去。
遠遠便瞧見一人要跪地祈求守門童,懷裏還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
童正滿臉愁苦地連連勸阻:“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哎!這位先生!我一個輩,你這是作甚……這可真是折煞我了!”
見忘憂子來了,不禁鬆了口氣,“師祖您來啦!”
又趕緊去扶地上的男子,安撫道:“師祖肯見你了,先生你快起來吧!”
忘憂子一看那懷裏的女子,臉色大變,酒被嚇醒了大半:“師妹!”
幾步跑到男子身旁,伸手接過那女子,急匆匆地問道:“景芝?忘愁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滿身是血?不是在西北塢城守城麼?怎麼突然到我這來了?”
林景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忘憂,快救救忘愁!我想不到還能怎麼辦了,若還有人能救她,隻有你能辦到了!”
著著這位在關外素有威名的大將軍,竟開始隱隱哽咽,雙目充血通紅,渾身都顫抖不已。
身後背的繈褓中的孩子被吵醒了,伸著的手在空中劃了幾下,哇地哭出聲來……
忘憂子趕緊吩咐道:“阿堯,你先帶這個孩子下去歇息,好生照料著……”
童領了命趕緊接過嬰兒,輕聲哄著走開了。
“景芝,快別跪著了,先進來!”
完他抱著昏迷的女子往竹樓快步走去,林景芝勉強定了定心神,趕緊跟上。
將忘愁放在塌上,忘憂趕緊為她診脈,心卻已經沉了半截——畢竟當世的醫師中能稱得上醫仙的僅他一人,有些病他看一眼便能斷個分毫不差。方才在門外他一眼看去,就覺得忘愁病危,但尚未診治,心中還存著僥幸。
可現在連最後一絲僥幸都被擊碎,已經毒入肺腑回乏術了。
即便如此,忘憂子還是沉穩地動手施針,極力搶救。
林景芝筋疲力竭可仍一動不動站在一旁緊緊盯著,目光裏的哀色叫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驚肉跳。
忘憂施完針,壓抑著心裏的焦灼,對他:“我已經用針護住了她的心脈,就看她等會能不能醒了。”
“連你也沒辦法?”林景芝像被抽光了渾身的力氣,目光潰散,站立不穩一不留神跌倒在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一定會有辦法的!”
氣血翻騰哀慟至極竟吐了一口血,忘憂趕緊去扶住他,伸手搭上他的脈,憂心忡忡道:“你身上的傷很重!我先幫你醫治!”
“不!我沒事!先救她,忘憂!先救她!當今世上論醫術,無人能同你比肩!若……你都沒有辦法,我真不知……”著複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