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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時分,河水還沒有上凍,兩岸卻看不到什麼綠意了。

薑嫿接過薑澄遞過來的幾頁臨摹正楷,仔細看了看,笑道:“船隻搖晃,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她見弟弟一臉懊惱的樣子,安撫地在他的頭上摸了摸。

薑澄穿著件寶藍色的錦袍,是臨行前舅母親手做的。舅母害怕北方太冷,凍壞了自幼在江南長大的薑澄,一件錦袍做得鼓鼓囊囊的,硬是將一個俊俏可愛的公子變得胖乎乎的。再加上外麵披著的鬥篷,幾頁字寫下來,薑澄的腦門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薑澄腦袋一偏,避開了姐姐的手,不滿地瞪著她,“嫿嫿,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

“你才幾歲?!”薑嫿纖細白皙的食指屈起,在他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粉潤光澤的指甲上沾上了薑澄的細汗,薑嫿低頭看了看,拿過帕子擦了手,又把薑澄的腦門細細擦過,幫他把鬥篷解開,“你這一身也太厚了,就是京都最冷的時候,也足夠禦寒了。”

“我已經七歲了!舅舅我已經長大了!”

——大到足夠可以保護你了。

薑澄沒有告訴她舅舅私下裏叮囑自己的話,由著她解了鬥篷,“現在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嗎?嫿嫿,最冷的時候,是不是會下雪?我還沒有見過雪呢!”到這裏,他終於露出一絲屬於七歲孩童的雀躍興奮。

薑嫿的手頓了一下,把他的鬥篷折好放到一邊。

“雪啊,京都每年都會下的,你時候,也是見過的。”

“咦,我見過?”薑澄皺起眉頭,一本正經地想了想,稚嫩的臉上浮現一絲羞赧,“我離開京都時才一歲,那個時候太,不記得了。”

“沒關係,總會看到的,到時候,我陪你堆雪人。”

薑嫿的聲音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她八歲時帶著弟弟離開京都,六年了,她又回來了。

“嫿嫿,”薑澄抬頭仔細看了看她的神色,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指尖,“其實,咱們一直留在舅舅家也挺好的,不回來也行。”

他自從記事就是在舅舅家,舅舅、舅母就像他的親生父母,他根本就不想回到沒有一絲印象的京都。

薑嫿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愣神,直到薑澄擔憂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才回過神來,笑道:“那可不行,京都才是咱們的家,何況,我答應了祖母,十四歲必須回到京都的。”這已經是她能磨蹭到的最晚了,再晚上一個月,河水上凍,船隻就沒辦法通行了,不僅她和祖母的約定要違背,一路送她和弟弟過來的舅舅回程時也要改水路為陸路了。

“嫿嫿,”薑澄遲疑地開口,“舅舅為什麼不送我們到京都家裏呢?你不是再走上一日就能到家了嗎?”他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麼舅舅不肯進京都,隻送她們到了熱鬧安全的京郊就換船回程了,明明千裏水路都送過來了,卻偏偏不肯走這最後的一點的路。

薑嫿明亮清澈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影,瑩白嬌軟的臉頰被她咬得有些緊,“舅舅他,因為以前的事,和京都……有些不愉快,心結未解,不肯入京都。”

見她明顯地難過起來,薑澄乖巧地沒有追問,對於此事,他也影影綽綽地知道一些。

他在蘇州長到七歲,閑言碎語聽了不少。

有一次,他親眼看見舅母望著姐姐的背影,眼圈發紅,“好好的嫡長女,硬是給弄成了庶女!我們嫿嫿生得玉雪玲瓏,像上的仙女,誰見了不是恨不得捧在手心裏,偏偏那個殺千刀的薑緯和什麼長公主——”

舅母的話沒有完,就被身邊的嬤嬤拉了一把。

他卻早就知道,薑緯是他的父親,什麼長公主是他的嫡母。原以為他和姐姐生來就是庶子庶女,可聽舅母的意思,姐姐原本是家裏的嫡長女,後來才成了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