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3)

我張大嘴,在一片原始的寂靜裏放聲大哭。

我早就知道,早就清楚不是嗎,我隻是不相信他會騙我,他從不騙我,他讓我等他回來,他說他有話要對我說,為此我艱難地等到現在。

這是我做過最長的一個夢,但現在,我要醒了。

我醒了。

煙頭墜地,槍聲響起。

汽油在腳邊形成一條溪流,火焰被風吹得搖晃,盡管緩慢,卻執著地蔓延著。火光中我雙手握槍,打出了最後一顆子彈,子彈從黑子的太陽穴射入,穿過腦顱釘進地麵。如果不是隻剩下一顆,如果此刻我的手裏是一把霰彈槍,我一定把他轟成一堆渣滓。

冷靜、理智蕩然無存,我的心中隻剩下枉然的希望和刻骨的絕望。我好像變成了別人,身體與思想分家,行動起來像個機器人而不是人。

我沒有停頓,直奔向許騫,用槍抵著他的後腦勺,眼睛卻望著遲海風:“我給你時間救人,前提是別擋我的路。”

他沒有認出我,忌憚於我手中的槍和人質,孤身一人無能為力。而火焰已沿著溪流燒到了油桶底部,趙小勇早就癡傻了,此刻他望著腳邊的火,眼神木訥,無動於衷。

連這一幕,也在他的計算當中。

遲海風高舉雙手,慢慢後退到趙小勇身旁,我們同時動手,他去解趙小勇脖子上的繩索,我解開許騫腳上的繩索,我比他更快,我挾持著許騫退到門口。

門外狂風怒吼,雷聲在天邊滾動,閃電一次次照亮黑夜,在光影的間隙裏,大雨如同被風吹斜的珠簾,整片整片潑下。

我努力睜大眼睛,急促的警笛聲在身後響起,還有淩亂的腳步聲、人的喊叫聲,然後——是一聲爆炸。身後如同硝煙戰場,許騫的呼救聲都被這一切聲音吞沒。

我頭也不回,一心一意地回憶路線,一直退回到廢棄的廠房中。

當年幸存的那名流浪漢就蜷縮在角落裏,怯怯望著我。這裏是他的家。

“對不起,我這就走。”我對他說,喉頭忽然哽咽。

許騫被我塞進副駕駛,我機械地轉動鑰匙,發動引擎,車子衝進雨幕,在白茫茫的馬路上踉蹌狂奔。

什麼也看不清楚,我隻能憑借感覺開往大橋的方向。

“你是唐維安。”許騫在振聾發聵地暴雨聲中對我說。

“是,我是唐維安。”我側頭看他一眼,有那麼一會兒,淚水蒙上我的眼睛。許承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這個孩子,和他的爸爸長得一模一樣。

“對不起,在這種時候見到你,”我說,擠出一抹笑容,“我明白你想知道什麼,記住,你爸爸他沒有殺人,殺人的是我們,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也對不起他。”

“你說什麼……”他愣愣望著我。

“你要永遠記得,你爸爸是個好人,他從沒有做過錯事,唯一的錯,就是救了兩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眼淚滾落臉頰,我停下車,側頭望著副駕上的人,“現在,給我滾下去,往回跑,不要掉進水裏,用盡全力跑,好好活下去。”

他呆滯著,遲疑著,而後一把打開車門,連滾帶爬地衝出去。

車繼續前行,在雨中四處傾斜,在瓢潑大雨中衝上高架橋。這條路是他設定給我的逃亡路線,可我的眼前一片空白。車子撞上護欄,動不了了。

我走下車,從橋上望下去,大海在狂風中一片灰蒙蒙,白沫四濺。我想起周聖宇講述過的那個夢,大抵就是這幅模樣,世界傾倒,萬物寂滅,無關緊要的浪濤攜著漂浮的殘骸匆匆而去。隻有海是永恒的。

或許這世上總有人可以負傷前行,但沒有你,我一步也不想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