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維安】
我知道快要黎明時分,再過一個小時鬧鍾就會響,朝陽從夜幕後潛行至大地,小區裏到處是被昨晚的大雨打落的花瓣,殘葉遍布人行道,假山池裏的水滿得溢出來。
隻要我睜開眼,可我睜不開,我被困在這一個小時裏,時間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像永恒的宇宙一樣漫長。
我知道我在做夢,我聽見周聖宇的聲音,甚至還自嘲地想,這漫長的宇宙是不是根本就是我希望的。
“叫出來,我喜歡聽你叫出來。”他咬著我的耳垂,從喉嚨裏發出聲音,帶著性感的惡意。
不止聲音,還有身體,皮膚的觸感,依舊粗暴蠻橫的力道。
我被他按在餐桌上,桌布是我剛換過的,他就喜歡這麼幹,在廚房,在洗手台,在落地窗前,在茶幾上,在地上,就是不肯去床上。好幾次我被他搞得渾身是傷,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碰撞傷,脊背在地上擦破皮流出血,但我也不甘示弱,恢複力氣以後第一件事就是甩他巴掌,咬他,在他手臂上留下帶血的齒痕,他的肩膀和鎖骨那裏都是我的傑作,一排圓圓的紫色的齒痕,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印章。
你等著。
每次我都在疼痛裏這麼想,估摸著一會兒該用多大的力道報複他。
“寶貝兒,今天挺倔啊,”頭皮一陣生疼,周聖宇抓住我的頭發,我痛苦地揚起脖子,拱起上半身,我的頭發原來這麼長了,他的聲音落在耳邊,呼吸鑽進我的耳道裏,溫柔地鼓勵我,“叫出來,乖,叫我的名字。”
我的腰快斷了,他鉗住了我的一隻胳膊,我隻能用另一隻手撐住身體,承受他撞擊的力量,桌布在我緊攥的掌心裏皺成一團。
“周聖宇,放手……”我終於有氣無力地張口。
“嗬。”他心滿意足地歎口氣,總算肯放開我的頭發,我伏在桌麵上,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地喘氣。
“啊……”忽然,背上一陣尖銳的疼,讓我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這個混蛋!
身下突如其來的橫衝直撞,徹底打碎了之前的節奏,冰涼的金屬刀麵貼在我脖頸上,周聖宇的嘴唇緊貼著刀刃吻我,低笑著說:“怕什麼,我劃得不深,是不是挺有感覺?”
我知道一定流血了,不然他不會伸舌頭舔舐傷口,其實沒有多疼,還有些酥癢發麻,身體裏的熱浪淡化了我的痛覺。眼前一陣陣發白,視野裏所有東西都在搖晃,我隻好忍耐地閉上眼睛,緊接著便發現,這隻是加快了我失控的速度。
周聖宇善於捕捉任何我失控的時刻,他原始野獸一般的嗅覺一直讓我嫉妒,他趁此機會又在我身上劃了一刀,肩胛骨斜上三公分,抓得又準又狠,那是我最難抗拒的地方。
伴隨這一刀的是耳邊落下的一句:“愛我嗎?”
突然襲來的寂靜給了我當頭一棒。“不——”我猛地睜開眼,身下一陣劇烈的顫栗。
“不什麼?”
周聖宇低啞的聲音還回蕩在腦子。
我醒了。
不——
不要問,不要問我。
不用看也知道身下一片狼藉,坐起身的那一刻,鈴聲響了起來,我靜靜聽了兩秒,鬧鍾設在七點三十分,現在七點二十四分,這不是鬧鍾的鈴聲,是電話。
屏幕上遲海風三個字白得刺眼。
半年前我剛調過來,遲海風領著刑偵八處一班人在大門口迎接,那時候八處剛走了一個老法醫,南橋這個地方靠近邊境,當地地頭蛇勾結成夥,勢力盤根錯節,夜間巡警出勤必須三人以上,兩人都是不敢出門的,這個出了名的亂區,自然沒幾個人願意過來。
遲海風當時很高興,八處的人都跟著他笑,他跟我握手,笑著說:“以後總算不用再跑醫院了。”我沒來的幾個月,他們都是拖了屍體送去醫院讓人幫著驗屍。
那天晚上他叫了幾個人,拉著我去吃火鍋,南橋沒有出名的本地菜,火鍋店也都是打著別的地區的噱頭。我吃不了辣,吃了幾口就不行了,遲海風叫了一打啤酒,給我倒了一大杯。我對他笑了笑:“我不喝酒。”
幾個人的目光都很驚奇,遲海風也愣了一下:“從來不喝?”
“從來不喝,”我做了個握刀的手勢,“喝酒手抖。”
有人看明白了,大聲笑著拍了下桌子:“嗨!咱又不是給活人開刀,還講究這麼多!”
旁邊的人都跟著笑,我臉色不太好,遲海風看我一眼,打了個圓場:“行了行了,咱幾個粗野慣了,小唐是文化人,注意著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