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識她時,她就站在那棵桂樹下抿嘴笑著,那好看的笑容直晃得人眼生疼。
他一度以為自己死了,在這個戰火紛飛的亂世,殺戮是永恒的旋律,任何美麗的事物,等待它的都是爭奪與毀滅,沒有人能逃過命運的摧殘。
然而當她吃力地將他扶起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幻象,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美到連天上的仙子都隻能黯然失色。
北方有佳人,一笑而傾城。
下山的路並不崎嶇,她的體表卻已微微出汗,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去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嗅著她好聞的發香,他張了張嘴,然而始終什麼也沒說。
“就讓這個夢做的再長一些吧……”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這般想道。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沒了她的身影,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他突然有些惶恐。
一陣熟悉的碎步聲自門外傳來,驅逐了他心頭的不安,這個聲音,在夢裏,他早已傾聽了無數遍。
他知道是她來了,也明白了所夢非夢。
他就這般在她家住下了,為人收留的他,夜裏獨自立在床前望向窗外,沒有星星的夜空,縱連月光都顯得清冷,仿佛給遠處的枝椏鍍上了一層寒霜,淚水順著他的臉龐無聲滑落,打濕了被褥,忽然之間,他有些想家了。
入府時還是春天,現如今已是十裏荷花,翩然的幽姿引得文人們爭相作畫,他陪著她泛舟湖上,看著她不經意間翹起的嘴角,恍惚中便是數年春夏。
兩小本無猜,時光偏作答。
不知從何時起,一種原為思念的東西在二人的心中逐漸升華,花前燭光輕生搖曳,照亮了氛圍,他突然問她想要什麼,她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俯下身去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他愣了片刻,淚水登時奪眶而出。
問世間情為何物?
枕在她的肩頭,他暗暗發誓,這一世,自己一定不會負她,而這世間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也就隻有這一朝天下。
時間如逝水,轉瞬落花涼。
今日,便是他離去的日子,她如二人初見般俏立在桂樹下,默默地為他拂去肩上落花。
“等我,我很快回來。”
“到時候,再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
他拉住她的手,眼中充滿了不舍,旋即又變得決絕,大業未成,如今又豈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毅然地轉過身離去,背影給人一種無情的意味。
隨著他的身影在視野裏漸行漸遠,她不斷地揮手妄圖將他留下,然而最終卻隻能無力的垂下。
她知道,他有他的抱負,而她,絕不願成為他的包袱。
他走了十年,他的劍也就殺了整整十年,沒有人明白他為何會對功名如此執著,執著到連敵軍最勇猛的一位將領都不敢與他對視,他的性格過於孤僻,以至於被人稱為劍魔,因為人們認為魔是這世上最為絕情的一種生物。
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在每一次的戰後,他都會從包裹裏取出一塊桂花糕反複的咀嚼,隨之一起咽下去的是眼角那包含了許多意味的兩行清淚。
劍或許是冷的,魔卻未必無情,他心裏有太多的苦,隻是注定不能與人訴說。
一諾成言,十年廝殺,終如願執掌帝王家。
這一日,他終於登上了那象征著無上皇權的金鑾寶座,看著昔日風光無限,如今卻隻能在自己的腳下匍匐顫抖的前朝君主,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事到如今,他隻想盡快將這個消息告訴她,迫於形勢,他與她早已斷了書信往來,他不敢想象她在千裏之外是何等的相思入骨,他衝了出去,甚至顧不上即將舉行的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