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見她這一著下得不明不白,起身端了茶點過來放到她跟前,權當打個岔。
粉嫩剔透的石榴籽裝了水綠的細瓷碗兩碗,襯著汝窯茶盞裏的茶沫細膩鮮白。
一勺水嫩的石榴籽入口,鮮甜得幾乎要讓人吞下舌頭去,百花心下鬱結稍解,又聽得賀蘭道:“和市開辦不順利嗎?”
百花悶悶地點了點頭,半晌才低聲道:“中秋過後邊境宋人驟減,鹽州附近的和市一個接一個地成了無人問津的鬼市。”
“別的州府呢?”
“橫山一脈,隻有銀州的邊貿尚可,但銀州又無鹽池,官鹽押運耗費大不說、又難免有貪汙作假之事,遠不比在鹽州的質量好,自然也是獲利頗微。”
西夏鹽池甚廣,官鹽比之宋朝價低出一半,但民眾私煮、官員摻假之事卻是放諸四海皆難防,大夏境內也不例外。
賀蘭寬慰道:“聽聞宋朝律例,私販青鹽者不論多少皆坐死,民眾投鼠忌器也是情理之中。”
“野利先生說,太祖時扶持會市,宋人頂風作案者甚眾,大宋朝廷為此屢改律例,致使邊境宋人紛紛叛逃歸夏。”百花垂著眸子,語氣裏盡是無力感,“事到如今,和市卻沒激起一點風浪,不聲不響地沉寂下去了,實在讓人挫敗得很。”
見慣了她意氣風發、胸有成竹的模樣,賀蘭幾乎要忘了她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由得出言開解。
“聽聞鄜延路的主官都換了一茬,新來的知州仍是姓範,外頭都說:小範夫子胸中有數萬甲兵,不似大範夫子可欺,你碰上這位,難免會覺得吃力。”賀蘭從來也不會寬慰人,此時看著麵前小姑娘垂頭喪氣的模樣,竟無師自通地生出這渾身解數來,“不隻是你,張元不也碰了壁嗎,丟了青寨堡可比關了和市嚴峻多了。”
百花聞言驚道:“青寨堡怎麼了?”
“白豹城失陷後,延州那位範大人趁熱打鐵、派兵直取招安寨和蘆子關,如今直撲青寨堡外,”賀蘭見她如此驚訝,心中暗暗稱奇——安親王府的耳目向來是最快的,隻試探著問道,“公主...竟不知道麼?
百花眸子一暗,瞥開眼去淡淡道:“夏州令楊守素是張元的人,他生怕我回去擠了張元下去,三川寨大捷就馬不停蹄地報來我知道,大軍失利了他就藏著掖著,不知是哪裏學來的做派。”
賀蘭見她疏解許多,複而低頭琢磨起棋局來,一邊幽幽歎道:“也不怪他要防著你,外頭已有風聲,說是狄天將是武曲星下凡,唯有百花公主能壓得住,到時候民意通天要你重領大軍,陛下也隻好從善如流、召你回去。”
百花驀然想起虎狼山那場漂亮的伏擊戰,一時神思遊走無所住。
賀蘭不聲不響地經營著棋局,待到百花回過神來已失了一大片陣地,索性討饒不下了。
“公主大意了。”賀蘭笑道。
或許,也不是大意,是關心則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