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呆呆跪在原地,看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和夜色融為一體了才起來。
地下的黑衣人多是被擊暈過去,狄青在一旁密林處找到幾匹快馬,翻身而上、加速往河中府趕去。
四更時分,狄青到河中府西門時、驛站已關門閉戶了,他借著月光把馬牽到馬場裏,自己則往一邊草料場裏坐下。
方才受的傷此時火辣辣地疼起來,狄青忍著疼先拆了那包裹來看,隻見裏頭一水兒藍色和白色的瓷瓶,再拔了塞子一嗅——正是記憶中、慧空師兄製的傷藥。
那個時候,他在後山練拳,經常摔得頭破血流,慧空師兄總是替他洗淨了傷口,抖上這清苦的白色粉末止血,再服下一刻栗色藥丸清毒鎮痛,這古樸的藥香伴隨了他長長的時光,哪怕在這危機四伏的夜裏,也讓他心安。
舊時的記憶被這藥香開了閘,登時泉湧而來。
狄青雖已經曆過戰爭,卻在今天第一次體會到人心之叵測、世道之艱險。
二十歲的狄青望著夜空,第一次真切地懷念起在雲台山上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來。
...
河中之地,左右王都,黃河北來,太華南倚,總水陸之形勝,鬱關河之氣色,繁榮興旺之態比之汴京也分毫不差。
日出時分,狄青牽著馬從城中走過,滿心皆是歡欣和輕快。
他到禦史衙門時才卯時三刻,守門的侍衛聽他是為劉平叛國一案而來,忙跑著往裏頭去替他通報了。
文大人那時方才晨起、尚未用膳,聞訊立刻提審了他;待到閱罷公文更是拍案大喜,隻讓他先行回去,說是禦史衙門的人不日便會前往延州提審孫富二人。
狄青從延州而來,對河中府繁華熱鬧的市井有些奇妙的新鮮感,不由得放慢了步伐東張西望。
路旁叫賣的小哥朗聲招呼道:“這位客官,香甜可口的煮餅來一份兒吧,不好吃不要錢。”
狄青瞧那煮餅滾圓、外頭裹著滿滿的芝麻,又聞得甜香撲鼻,登時覺得腹中饑餓難耐;
賣煮餅的小哥眼疾手快,攏著熱氣裝了一份,笑道:“這位官人嚐一嚐,不好吃不要錢。”
狄青笑著接過紙包來咬了一口,隻覺得酥沙油潤、皮糯緊實,果真好吃的很。
那小哥見他吃得舒心,笑道:“官人若是喜歡,再帶兩份給家中娘子吧。”
狄青聞言頗有些窘迫、不知如何答這話,隻好笑笑低頭去掏錢。
那小哥玲瓏剔透,大大方方道:“你瞧我這張嘴,官人明明年紀還小,自然是立業要緊。往後官人要是有了心儀的娘子,也帶來吃咱們的聞喜煮餅,吃完保準聞喜。”
狄青點頭笑笑,算是謝過了他。
再往前走又有賣麻花的大爺、賣肉羹的太婆,熙熙攘攘地鋪滿了整條街。
狄青尋了家熱氣騰騰的麵館酣暢地吃夠了,這才啟程回延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