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紅走過去打開窗子,一陣冷風吹進來,稀釋了屋子裏濃濃的暖氣。此時雪已經停了,夜幕高遠,色反倒不似傍晚時昏暗,滿院積雪映得半空明亮一片。她仰頭長舒一口冷冽的空氣……
日頭這樣毒。我跪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已經失去知覺。眼前漸漸出現幻覺,我看見若寒的臉,越來越近,我甚至可以嗅到他呼吸裏獨特的味道。
上官紅猛地被人攔腰抱起,還來不及驚異,整個人就已陷入一個陌生的懷抱中,臉頰貼在那人的胸口,聞見他衣衫上淡淡的熏香……這錦衣用的是上好的衣料,貼在臉上十分滑膩,她本能地攥緊了他的衣襟,抬起頭來想看清他的臉,卻隻看見一截白皙似玉的脖頸……這時霧氣忽然大了,濃得讓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依稀隻能見他的輪廓,水墨畫裏一般的美人臉,此刻有如霧裏花,水中月,朦朦朧朧的讓人仿佛身在夢境……可是他掌心的溫度,他輕微如絨毛的呼吸,都提醒著她,這是真的……
司徒香香的麵色漸漸恢複紅潤,纖長的睫毛微微上卷,典型江南佳人的臉孔。她淡淡望向我,點頭致謝。
明亮光線中,隻見一個黃衣女子迎麵走來,料子是上好的綾羅,裙擺繡著團團簇簇的金絲菊。頭上插著一隻鳳形珠釵,斜後方配著同色步搖,耳墜是兩枚黃玉圓環,底下綴著金色流蘇。這樣華麗講究的衣飾之下,女子臉上卻蒙著一層紗,隻露出一雙略帶嫵媚的眉眼。
我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撫平他眉間微蹙的細紋。踮起腳尖,細碎的吻。這些事隔多年的熾熱與溫潤,秘而不宣的唇語。我融化在他懷中,多麼希望所有的愛,所有的恨,以及所有的記憶,都可以在這一刻盡數泯滅。
香籠裏點著百合香,床榻側麵擱著一座紅泥爐,呼呼的熱氣熏化了窗花,模模糊糊的宛似一幅暈開了的水墨畫。
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自己醜。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鼻梁不算太塌,雙唇如其他少女一般紅潤嫣然,皮膚也是白皙晶瑩的。隻是在我左臉,落著一隻趕不走的紫色蝴蝶。那是一朵蝴蝶形狀的胎記……
雪沫紛紛,空此刻清透如琉璃,藍得近乎虛假。白衣勝雪愈顯得她麵龐如玉,一雙明眸帶著一點迷離的光暈,因為受了寒,紅唇就如兩片鮮紅的琥珀,明麗的顏色深凝在其中,泛出淺淡而柔美的光澤。
良久良久,我隻好走過去,背對著與他躺在大紅的喜床上。吹滅了紅燭,透過窗子可以看見月上有暈,落地如霜。
隻見前方有座廢棄的宅院,看起來許久沒人居住,連廊的盡頭處是一座亭,朱紅色的亭柱已經露出灰色的斑駁,上頭的牌子歪了,字跡卻依然遒勁有力,洋洋灑灑的寫著四個大字“彤鳶雪廬”。
他的聲音這樣熟悉,這樣飄忽,仿佛在夢中聽過,又不確定是否真的是他。昏暗的燭火中,他臉上有溫存的笑容明滅,一雙瀲灩鳳目直直望著她,仿佛凝著一池春水。
這男子的聲音溫潤如珠,聽起來十分舒服,似是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司徒香香心下略覺寬慰。這時白墨臨端著一座紅泥爐走過來,上麵溫著一個酒壺,一邊倒酒一邊話。
白墨臨於朦朧之間睜開眼,隻見女子推門進來,一襲素淡青衣,肩膀上罩著銀色月光,身上夾帶著野花與夜露的清香,腳步輕盈,頭上的環佩發出輕巧的叮鈴聲。
上官紅眼明手快,忙妥帖地安頓少主在轎子中坐好。白墨臨在柔軟溫暖的轎子座上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在俊朗麵孔上籠罩出一圈鴉色的陰影……
我索性走到他麵前,無比接近的看他,鼻尖幾乎觸到他的下巴。我抬頭,睫毛翩躚在他唇邊,我輕輕的,“白墨臨你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會幫我殺一個人。欠我的情沒還,憑什麼來教訓我。”
她的聲音很快被半空裏傳來的泠泠之音所淹沒。此時,整棟屋子就像一枚被紅色布匹纏繞起來的蟬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隱隱透著詭異紅色的黑暗中,上官紅忽然腰間一溫,身後傳來霧氣一般熟悉的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