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相思化墨燼如言(2 / 3)

元辰老者得宗主允,出發前往長安,在清王府找到莉言,神色疲憊道:“阿言,和師傅回去吧,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莉言無意間打翻茶盞,半晌,握住自己師傅的手,笑了:“對不起,師傅,我跟六殿下約好,要等他回來,我不想失約於人。師傅,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去。”

元辰老者無言以對,緊緊反握住莉言細長的手,忽然發現,自己的寶貝弟子終於長大了,已是婷婷少女。

他最後沒能將莉言帶回銘天宗,臨行前,莉言哭了,卻什麼也沒講。

陳少傅上朝,稱自己為當年柯尚書之子,柯東尊,震驚朝野,告曾丞相當初誣陷發起“百書禮”的朝臣,暗中與慕翰林勾搭合謀,把上呈的證據換掉,以至於數百條人命含冤而終。

證據確鑿,承文帝立即派出影衛,對曾府等逆黨進行追捕,圍剿,已經捉到許多人。

之後,翁曼妝趕去皇宮,途徑長安,忽然想起莉言,就去清王府,也沒遞帖子,同影衛說一聲,便用輕功進去,走到蔓娪院。

那時剛剛放晴,莉言坐在軟榻上看話本子,忽然抬頭,展顏一笑:“姐姐,既然來了,何必要躲。”

翁曼妝一驚,畢竟莉言喊自己姐姐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按理說,她這些記憶應該已經被鎮憶瑣玉給封住。許多念頭從腦子掠過,沒有結論,就從屋簷上下來,站在她跟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最近大洐鬧得厲害,所以我自然警惕些。”莉言和上書放好,半邊身子倚著軟墊,好整以暇看她,“你似乎還有要緊事,我就不說客套話,我七歲出宗門時見過你,那時候,你也跟今日這般穿件月白衣裙,還對我說,我始終會回銘天宗的,所以,可以問問,你是什麼人嗎?”

“祈天司。從前那番話,你無需記在心上。”翁曼妝按下心中古怪,看來莉言還沒想起從前,“還有,元辰長老身子愈發差,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以前收了很多弟子,不是為國犧牲,就是死在戰場,這乃他心中一輩子的痛,如今就剩你一個,你還是趕緊回銘天宗吧。我有事要辦,先行一步。”

莉言喊住她:“姐姐,你覺得,一個人臨死前,會原諒曾經她所有痛恨的事情嗎。”

翁曼妝停下步子,回過頭,她看見莉言對自己笑,笑意未達眼底,她頓了頓才開口道:“會的,在壽命盡頭時,什麼都可以放下。”

莉言不置可否,頷首:“路上小心。”

日子漸漸暖和起來,栽在清王府裏的樹都發了嫩芽,皇宮裏鬧,胡錦媛便被霓輕帶到長安暫住,莉言偶爾陪她玩,偶爾逗逗已經旁成球的白球兒,偶爾和霓輕說話,但更多時候,都在打瞌睡,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春困,並無上心。

桃花開了的那日,莉言睡在軟榻上,手邊的書啪嗒一聲落地,她緩緩醒來,看見漫天桃花,雲開霧散,大片大片的光撒下,炫目得很,叫人睜不開眼,那個少年穿著銀白盔甲,仍是離開那日的模樣,花拂過他俊朗眉宇,落了滿地。

他向她走來,聲音輕輕的,還有些沙啞:“阿言,我回來了。”

莉言眼前模糊一片,站在原地,等他過來,就像從前那般笑,笑得明媚,笑著笑著,就哭了。

隻差兩步時,一個人影突然掠過,莉言看到刺目的紅,感覺眼前突然黑了,然後,什麼感覺也沒有。

莉言恍惚想,更多時候,她是在不斷等待,沒有渴求,她等待著時機,等待明日,等到開始,等待結束,直到生命的盡頭,莉言回頭看,自己似乎從未去爭取過什麼。

然而無論回想幾次,但當翁墨規活著回來,喊她阿言時,她驀地,覺得一切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很多聲音,有人在哭,有人在說話,一聲又一聲,響在耳畔邊,雖然十分雜亂,但她覺得,那是無比溫柔,又悲傷的。

莉言聽到有人著急道:“不行,趕緊叫祈天司過來,她的舊病又複發了。由旬蘇格,拉住六皇子!別讓他進來,阿言這個樣子……”

又有人,氣急敗壞說,“言丫頭真是瘋了!居然瞞著我們這麼久,這下好啦,終於出大事,元辰長老非得把我們砍死。鷹珀你這家夥也是,跟在言丫頭身邊這麼久都發現她異常,啊啊啊,煩死了,統統滾出去,我去煉藥。”

還有人,輕輕拂過自己額前碎發,無奈歎氣:“姑娘,您很辛苦吧,可是,我們大家都在等您。”

還有個清冷女聲道:“阿言,如果你這麼死了,那我們這些,一直保護你,希望你活下去的人,該怎麼辦,不要太過自私。”

有時,莉言會醒來,看著麵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就笑,傻笑,不說話,看上去很是疲累。

直到有一日,有人對她說,阿言,元辰長老去世了,就在昨日。

她笑著,用盡渾身力氣,抓住那人蒼老的手說,怎麼可能呢,你騙我,師傅要長命百歲的,他說,要看著我及笄,要給我賜姓,取字,怎麼可能死呢。

那人頓住片刻,淡淡說,他已經死了。

斬釘截鐵,毫無留情,卻讓莉言從長久的昏睡中蘇醒,將身後的軟墊全部砸過去:“滾!給我滾出去,滾出去!你算什麼人!你算什麼啊,憑什麼要詛咒我師傅死。”

“莉言,醒醒吧。”莉言氣得咳出血,才看清麵前這人,是方圓老者,他冷冷對她說,“接受事實,元辰確實死了,就在你昏睡的這段時間。”

莉言身子一軟,從床上摔下來,再度昏迷過去,即便醒來,也不愛說話,誰也不理,目光空洞,不笑不哭。

芙霜坐在床邊給她梳頭發,耐心解釋道:“你睡得很久,足足半個月,六皇子都急瘋了。那日行刺你的人,是曾莘珠,她家裏人被捉,於是易容,潛進清王府,已經被六殿下捉住,狠狠懲治一回,送進天牢。還有霓輕,她走過來找你時,被曾莘珠用蠱毒操控住的慕雨晰搶去玉佩,砸了,霓輕她情況也不大樂觀。五殿下審慕雨晰,慕雨晰說,隻要霓輕死了,她就能和他在一起,真是癡人說夢話,她已是亂臣賊子,哪裏有資格嫁給五殿下。”

“皇後下葬了,她其實並非曾府之女曾毓姝,而是迭錦城的流民,名毓姝,皇上將這事公布天下,並賜她諡號,端蓁永和皇後,也說了,皇後始終是毓姝而非曾毓姝。”

芙霜講了許多,莉言沒有應,直到六皇子過來,她才抬起眸子,看著麵前高大許多的少年。

翁墨規抱住她歎氣,揉揉她烏黑柔軟的發,輕聲喃喃道:“阿言,別傷心,等母後孝期過了,我就娶你,再也不讓你傷心難過。”

“阿言,和我在一起吧。”

莉言靜靜地坐著,在他懷裏,流出了淚水,始終無言。

當夜,霓輕來到她身邊,抓住她手,眼眶通紅,一遍又一遍,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你罵罵我,好不好,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