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言坐在雪地裏,垂眸理好鑲白毛領披風,回頭對霓輕笑,無比自信:“他會回來的。”
雪紛紛揚揚,冷得刺骨,霓輕並不明白她哪裏來的信心,可還是抱住莉言,附和她的話說,“對,隻要你說的,都是對的。”
霓輕抿唇,不想讓莉言傷心,也不想皇後和五皇子傷心,所以,雖然她心裏覺得,可能六殿下真遭遇不測,嘴裏也還是要說,六皇子能回來的,因為,如果他不回來,那麼這些在等待,在為他感到痛苦,傷心的人們該怎麼辦呢,該怎麼辦呢……
這是個無解之題,不到最後一刻,沒有看見翁墨規人或者屍體,那,百姓、朝堂皇宮的任何猜想,也無法得到可靠支撐。
盡管莉言堅信翁墨規不會死,可其他事卻來得飛快,如天災,隻是朝堂安靜幾日後,便突然冒出,幾乎將大洐上下吞噬,籠罩在陰霾中。
天災來勢洶洶,又恰逢冰天雪地,一大半地方都收到殃及,直到來年開春,也沒有緩和的樣子,反而繼續下大雪,差點把屋子也給埋了,弄得人心惶惶。
謠言四起,說天生異象,乃承文帝無德所至,老天爺這才動怒。
銘天宗宗主站在屋簷下,望著灰蒙蒙的天,對身旁的曦霧大長者說:“天意弄人啊,看來這次,老天爺站在曾丞相那頭了。”
曦霧沉默,沒接話,把披風扔給宗主。
一場雪,下得很久很久,久到,皇後身子變得愈發差,銘天宗女祭司給她診脈時,隻能查出她脈象古怪,其他什麼問題也沒有,束手無策。
入夜,春風冷冽,皇後褪下中衣,回頭看自己背後,勉強瞥見,自己背上的詭異紋路蔓延到肩上,輕輕搭上,能感覺像脈搏跳動般,她忍不住,落淚。
第二日,皇後傳見曾丞相,說是想見見父親,所有人都覺得,皇後體弱,命不久矣,這次興許是要交代身後事,沒準還想再扶一個曾氏嫡女做皇後呢。
無論外人如何想,曾丞相還是坐上馬車前往皇宮。來到鳳翎宮,宮裏奴婢被打發得差不多,而那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就坐在大殿主位,一襲華麗無比鳳袍,微微抬起下巴,尊貴至極,看著他的目光再非從前那般懼怕,甚至,鎮定自若。
曾丞相行完大禮,臉色沒有半分異樣。
皇後露出笑,溫婉動人:“這些都是本宮心腹,想必曾丞相不會介意她們留下吧。”她說的,是指青姑姑吳姑姑兩位掌事姑姑。
曾丞相捋著花白胡須,笑得慈祥:“老臣怎敢,隻是娘娘,老臣素來以為,除非死人能守口如瓶外,其他活人,總有一日會嚼舌根,將話傳出去。”
皇後不置可否,抬抬手,兩位掌事姑姑見狀,就乖乖出去。她撫平鳳袍上的褶皺,開門見山問:“曾丞相,坦白說罷,你接下來,想如何行動,還要讓本宮幫你做什麼?”
“事情很簡單,我準備許久的盛宴,即將開席,所以,勞煩你刺殺皇上,能將他殺死最好不過,如此才能省掉不少麻煩啊。”曾丞相背手走近一步,“你最好別說你做不到,倘若這樣,你就跟廢物沒兩樣,我會讓你毒發身亡,然後再將五皇子殺死,送你們去見六皇子。”
皇後臉色頓時陰沉:“果然,是你下的毒手,湮寂會突然發兵,恐怕和你脫不了關係吧。”
“錦上添花有何用,雪中送炭才叫人感激涕零,我隻是對蠢笨的皇室他們伸出援手,畢竟湮寂已經快要倒了。”曾丞相半點愧色無,仍然笑得雲淡風輕,那是屬於作壁上觀者殘忍的笑意,勝券在握,隻欠東風,“你無非是個小城裏的漁家女,我將你捧上皇後高位,就為了能除掉皇上,多年榮華富貴,你該是時候回報!”
皇後展顏一笑:“嗬,我知道。”
當初她叫毓姝,毓乃“稟道毓德,講藝立言”的毓,還隻不過是失去家鄉,四處流浪的乞兒,被曾丞相撿到,代替了染病去世的曾毓姝,嫁給了當時還隻是皇子的翁斐奕,以此聯姻,將翁斐奕扶上太子之位,甚至,助他成皇,讓曾家榮譽不減。
“你終於按耐不住,想要謀朝篡位了啊曾丞相。”毓姝冷笑一聲,嗤之以鼻,“這是翁家的天下,永遠不會變。”
曾丞相也笑:“可笑至極,今時今日的大洐,有一大半的功勞皆歸於我,想他翁斐奕當初,可做出什麼貢獻,全是靠曾府幫忙,否則哪有如今風光。你說那麼多廢話,無非是兒女情長,對翁斐奕動心而已!隻是枚棋子,還想癡心妄想穩坐中宮。”
毓姝冷下臉,忽地扯開嘴角:“你錯了,哪怕是棋子,也會有感情,曾丞相,一起下地獄,萬劫不複吧。”
——為了我深愛的家人,一起死吧。
莉言放下手中的書,搖搖頭,終是無言。
終有一日,所有人都會迎來粉身碎骨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