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暗湧(中)(2 / 2)

淚落人亡,如此而已。

暮色中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向她走來,夜涼的風掠起他袍子的邊角一撲一撲的,像想飛又不能飛起的飛鳥的翅。

尹妃上前幾步,道:“怎樣了?”

左木昆飛快地拉著她轉身便走:“去皇宮。”

天色欲晚,重重宮殿暗雲披上了濃墨渾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漸漸變成無數重疊的深色剪影,這樣緩慢地陷沒,格外給人一種壓迫到無法喘息的感覺。

尹妃和左木昆一同走進德陽殿,滿殿大臣就像當初她被米宓陷害時那樣交頭接耳,驚慌失措。

德陽殿大而空闊,殿中牆壁棟梁與柱子皆飾以龍鳳雲彩花紋,意態多姿,斑斕絢麗。

一見尹妃進來,燁燁朝堂之上百官立時肅立如泥胎木偶,愣愣地盯著尹妃看。

唯有龍椅之上的皇帝眉發皆張,麵色赤紅,瞪著尹妃的雙眸幾欲噬人。

尹妃款步而入,含了極有分寸的笑意,端然道:“一別數年,諸位別來無恙?”

皇帝的情緒激動到無法克製,聲音淒厲:“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尹妃淡淡笑道:“皇上想是聽岔了,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皇上麵前呢嗎?”

仿佛有驚雷滾過天靈之上,皇帝身體劇烈地一震,睜大了雙眼,顫聲道:“米宓就是個不中用的廢物!”

尹妃的唇邊綻開一絲冷冽而不屑的笑意,仿佛一朵素白而冷豔的花,遙遙地開在冰雪之間:“這話皇上倒是說對了。”

念慈元師站在大殿之上,威儀不改,那些認識她的老臣自然是畢恭畢敬,不認識她的大臣多半也是朝中老臣的門生故吏,見自己的恩師都畢恭畢敬,自己又如何敢胡亂說話?

吳芷言催促道:“事情已經很明了了,米宓作為元凶首惡已經伏法,你該知道如何自處。”

皇帝鎮靜下來,冷然相對,以唇際不屑的笑意劃出楚漢河界般分明的距離:“你們讓我退位我就退位?那麼敢問我退位之後,是會被車裂,還是被腰斬?”

尹妃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外頭有腳步聲雜遝紛繁,漸漸有呼號兵器之聲,驟然大驚,回頭一看,是皇帝的正卿秦淮帶了一群衛士闖入。

這一驚非同小可,左木昆趕忙將尹妃護在自己身後,往後退了幾步。

秦淮鼻翼微張,呼吸略略粗重:“尹妃,你休想這麼容易得逞!想動皇上,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皇帝緊緊抓住禦座的雕花扶手,眼中有溫情流動:“我不是讓你快走嗎?”

秦淮望了皇帝一眼,緩緩道:“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皇上,無謂生死。”

沈廉在旁邊冷眼看著,輕嗤:“你們倒在德陽殿上談情說愛起來了?”

秦淮冷了半晌,看向尹妃的目光裏滿是挑釁和誌在必得的決絕:“尹妃,我想你大概是忘了,城中客棧裏還有個誰是你最放不下的?怎麼,難道你自以為馬上就要當皇帝了,便把他拋下了嗎?”

尹妃想到了什麼,腦中一陣發麻,頭皮上似有無數細小的黑蟲爬過去,驚得幾乎連汗毛也要豎起來了:“安勳!你把他怎麼樣了!”

秦淮目光中攢起清亮的火苗,在暗夜裏灼灼明耀:“帶上來!”

尹妃愣愣片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左木昆險些拉不住她。尹妃爆發出裂帛般的嘶喊:“放開他!你給我放開他!”

秦淮冰涼的刀鋒抵在安勳的喉嚨上,幽藍的刀鋒反射著殿中燭火的光線,晃得尹妃一陣陣眩暈。

“一命抵一命。你死,或者他死,你自己選一個。”秦淮平靜道。

之前米宓意圖試探白錦是否是尹妃假扮,曾對皇帝提起過,要用一個叫文安勳的人試探尹妃。皇帝當時隻是一笑:“為了一個男人,她不至於吧?”

米宓好整以暇:“我了解尹妃,她這輩子也就栽在他身上了。”

尹妃所住的客棧中有個小二,是秦淮的眼線,專門為他監視住在這家客棧中的人,小二發現了安勳身份的不同尋常,立即報給了秦淮。

左木昆死死攥住尹妃的手腕:“你給我鎮定一點!你好好想想!你付出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前功盡棄值得嗎!”

他的話,尹妃充耳不聞,隻癡癡地望著安勳,臉色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

安勳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對秦淮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刃視若無物:“尹妃,不要管我,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他們威脅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