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木昆拿著棉花蘸了白酒就往尹妃傷口上擦,尹妃還是忍不住縮了縮:“很疼嗎?”
左木昆微微含了一絲戲謔的笑:“不疼,舒服得很。”
尹妃斜著眼看他:“你騙人。”
左木昆使勁握著她的胳膊:“知道你還問。”
冰涼的白酒挨到尹妃皮膚上時她渾身一凜,下意識抓住左木昆的手腕:“我看我還是別上藥了,別回頭我不是傷口潰爛而死,而是被你這沒輕沒重的疼死。”
左木昆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手上的勁卻鬆了幾分:“廢話這麼多,你少說幾句不會死的。”
左木昆站起身收拾藥瓶:“你早點睡,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尹妃呲牙咧嘴地讓他上完了藥,早就渾身都是汗,衣服黏膩的觸感讓她有些不適:“謝謝將軍……我洗完澡就睡。”
左木昆頓了頓,奇怪地看她:“你不知道傷口不能沾水?”
尹妃一愣,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洗就不洗嘛。”
話雖這麼說,尹妃還是悄悄燒了開水給自己洗了個澡。
夜靜靜的,四麵裏的微風撲到人臉上,也並無寒冷的感覺,左木昆看著尹妃房中亮著的燈火,和裏頭閃過的人影,微微一笑。
嚴刑之下,葛秋夜招供,北戎答應事成之後以萬金相贈,並予她大將軍之職,她這才通敵做了內奸。
三天後左木昆領兵回到了燕西關,薑問大喜,聽聞此事又是尹妃的功勞,又有左木昆的進言,於是將她擢升至正先鋒。由於正先鋒是個正經的軍職,按律要將此事奏明朝廷。
米宓回到自己府中已是巳時一刻,外頭暑氣漸盛,便命侍從放下了門窗上的湘妃竹細簾,又有宮女撥下重重紗帷上金帳鉤,通梁而下的雪色紗帷便重重累累舒落了下來,恍若千堆新雪,隔斷了外頭的輝色陽光。
下人殷勤奉茶上來,茶水是用杭白菊泡的,微黃的花朵一朵朵在滾水裏綻放開來,明媚鮮活,展出原本潔白的色澤來,茶水卻是青青的。輕輕一低頭,便聞得到那股清逸香氣。
這幾日米宓的脾氣越來越不好,常有下人稍不遂她意便被杖責數十的,難免人人自危,連茶水也要一遍遍檢查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外頭通報道:“大將軍,明副將來了。”
明月打簾進來,拜道:“燕西關的加急奏章,請將軍過目。”
米宓打開奏章看了看:“薑問提拔了一個正先鋒?”
明月一愣:“隻是提拔了個先鋒嗎?末將還以為是多緊急的軍情呢,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米宓不語,含了一口茶水在口,茶水早就放涼了,冰涼地泅在舌尖喉頭,米宓冷靜道:“燕西關有個誰你不知道嗎?雖說死了,但是……”
“末將倒是覺得,如今將軍地位顯赫,那人就算是活著,又如何能有和將軍並立抗衡的資本?還不是俎上魚肉。”明月說這話時眉眼皆是如春的笑意,而那笑意裏冰涼的雋永之味亦是細辨可出。
彼時紗帷重重垂垂,整個將軍府恍若深潭靜水般寂寂無聲。鎏金異獸紋銅爐內燃著清雅的百和香,氤氳的淡煙若有似無地悠然散開,鋪在半透明的紗帷之上,嫋嫋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瑤台仙境之中。
紗帷之外,隱隱可見垂手直立著的如泥胎木偶一般的侍從。米宓轉頭喝斥:“糊塗東西,已經奉了這麼多香花,還焚什麼香,也不管衝了氣味!”
卓兒忙著人把香爐搬了出去,又收拾了地上的珠子,一並帶著人退下。
米宓方道:“其實你知道,我一直不是很相信尹妃死了。之前她的屍身從燕西關千裏迢迢地運回來,早就不成樣子了,是不是她也不好說。還是讓薑問留心些才好。”
明月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在麵頰上投下一片如月形的鴉色,似她此刻疑慮的心情:“將軍的意思末將明白,隻是薑將軍遠在千裏,該讓她如何留心呢?”
米宓輕輕一嗤,目光清淨如波瀾不興的水麵,唯見水光,不覺波動:“那還不好辦?”
薑問接到米宓的命令時已是燕西關的寒冬了。這日午後,尹妃才用過午飯,外頭鉛雲低垂,陰暗餘雨,不過半個時辰便下起了雪珠子,兼著細細的雨絲打在瓦上颯颯輕響,聽得久了,綿綿地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氣。
尹妃困意漸起,懷抱著手爐隻望著那雪珠發怔。
鹿賀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薑將軍讓你去一趟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