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勳的神色有些古怪,目光閃爍了一下,趕忙起身收拾洗好的孩子們的衣服來遮掩。尹妃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靠在床頭幽幽地歎氣。
寒冬在西北邊關之處,總是來得格外早,去得格外晚,更不用提是燕西關這樣的地方了。
如此一月一月地熬過去,到了初夏的時候,燕西關終於暖和了起來。
那兩千保護他們的下屬,由於人數眾多根本不可能全部住在燕西關,於是璟鑠便隻留下了十位堂主,譚季彥領著伏天寨的人回去了,赤羽堂的下屬也被佑燦散去了大半,隻留了兩個頂尖的高手下來。
尹妃漸漸振作了起來,整個人精神頭十足,天天跟在蘇煥後麵學廚,幾個月下來也像模像樣的,有時蘇煥身體不舒服,尹妃一個人能做出一大桌美味佳肴。
熙銘和錫天在院子裏種了不少蔬菜水果,養著一群雞鴨。千翊和千川擅長做些精致的小玩意兒,穎兒和紹祺每隔兩天便帶著一大盒繡球絨布玩偶或者一些小風車上街去賣,能貼補不少家用。安勳、佑燦和汐澤則負責照顧孩子。日子雖清貧,但卻是他們人生中一段難得的美好時光。
偶爾,安勳也會問她:“你可想過東山再起?”
尹妃心底是苦澀的,那苦澀延伸到嘴角亦化作一抹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米宓會向我發難,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我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安勳自然明白:“我隻是替你不平。米宓一次次害你,你都原諒了她,連將軍府都給她住著,她卻恩將仇報,聯合沈廉來害你。這樣的人,真的是半點心肝也沒有。”
尹妃十指緊握,骨節“咯咯”有聲,連指節也泛白了:“我總算是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的。我以為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沒想到在她眼裏,早就對我除之而後快。”
尹妃看一看安勳,心底驟然湧出一股軟弱與悲愴:“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也沒有比我更沒用的人了。”
過了幾日,米宓派遣明月前來給尹妃送了一個小匣子,明月粗聲道:“這是大將軍叫送來給你的東西!”
明月也不多話,扭頭就走,口中還嘟囔著:“這點小事大將軍還叫我這個副將來,殺雞還用宰牛刀嗎?”
尹妃生怕那匣子裏是什麼殺人的暗器,不敢打開。穎兒壯著膽子替她打開了,裏頭隻有一個香囊,穎兒看了半天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將香囊拿出來遞給尹妃:“一個香囊而已。”
尹妃接過來一看,正是她當年送給沐言的東西。打開來裏頭的同心結和兩縷頭發也好端端地在那裏。
“米宓送這個給我幹什麼?”尹妃略微疑惑,眼皮倏然一跳,慌忙起身推開門衝了出去。
明月剛上馬背沒多久,還沒走遠,尹妃跑得差點摔倒:“明月將軍!請等一等!”
明月極是不耐煩地回頭:“你還有什麼事?”
尹妃平複了一下氣息,緊緊抓著明月的衣擺:“將軍,米大將軍還說了什麼嗎?”
明月蹙了蹙眉,忍著氣道:“讓你睹物思人。”
“思人?邊沐言嗎?他怎麼樣了?”
明月打量她幾眼,大喇喇道:“他早就死了,不然米將軍怎麼叫你睹物思人?”
尹妃隻不言不語,恍若未聞。明月看著她的樣子滿臉嫌棄:“真囉嗦。”
明月扯出尹妃攥著的衣擺,揚著馬鞭而去。
穎兒站在尹妃身後,扶著她發顫的身體,聲音慌亂:“你,你沒事吧?”
尹妃的身體如同寒冬被吹落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尹妃醒來時已是夜半時分,她昏昏沉沉醒轉過來,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黏膩地依附著身體。
尹妃微微睜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淚來,唯有淚水幹涸帶來的灼熱痛楚,提醒著她的失去和傷心。
汐澤見她醒來,忙端了一碗湯藥來道:“你可算醒了,剛才你做夢的時候又哭又喊的,嚇死我們了。這是安神的藥,你喝一點吧。”
尹妃茫然地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吞下藥汁,喝完,隻倚著牆默默出神。
她抑製住心底無助的蒼茫,緩緩道:“汐澤,你跟我說實話......”
“沐言為了保護我們,留在宮裏拖住米宓。他把十絕閣的所有下屬交給了璟鑠,讓他帶著人一路保護我們的車馬,現在璟鑠就住在我們隔壁的巷子裏。”
汐澤知道已經瞞不住尹妃了,索性一股腦說出來。
尹妃怔怔地聽他說著,很安靜地聽,隻覺得身上像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銼磨著,磨得血肉模糊,眼睜睜看它鮮血蜿蜒,疼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