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勳自請以承歡的位分留在宮中,北戎又屢次遞上國書,進貢各種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和寶馬名駒來獻媚和討好尹妃,尹妃為國大計,暫時將此事翻過,人前人後再也隻字不提,符禹這才鬆了口氣。
入冬的時候天氣漸冷,所有人都懶懶的不愛出門,符禹和安勳的關係卻日漸親厚,來往得越發密切。安勳漸漸發現其實符禹的本性並不壞,隻是比較心高氣傲,為人張揚冷淡些,但相處久了才發現他的好處。
這一日符禹又往安勳宮裏去,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栗子香,他熟門熟路地拿起烏沉沉的火筷子撥著火盆裏的炭,底下冒出了更濃的香氣,符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烤栗子的味道!”
安勳笑道:“知道你愛吃,你來之前我就特意往裏麵扔了幾個,這會兒正好,你自己拿火筷子夾出來,別燙著手。”
符禹取出烤得爆開的栗子,顧不得燙,就剝開吃了起來。
暖閣裏燈火通明,隱隱地透著烤栗子的甜香,二人相視一笑,倒也開懷。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早,下雪也下得早一些,連著幾日的鵝毛大雪,天寒地凍的,尹妃便吩咐內務府給各個宮裏的炭火足足添了一倍,尤其是四個孩子的暖閣更要著意保暖。
這一夜雪珠子格楞格楞打著窗,散花碎粉一般下著。
安勳怕冷,冬天很少外出,他正坐在暖閣裏,看著火盆裏一芒一芒的炭火燒得極旺,不時迸出幾星通紅的火點子。符禹悄悄進來,見他正出神,便沒有出聲喚他,隻隨手放了幾隻初冬采下的虎皮鬆鬆塔並幾根柏枝進去,不過多時,便散出清鬱的鬆柏香氣來。
安勳笑道:“你的心思還真巧,這味道好聞得很。”
符禹嘿嘿一笑:“我心思巧的地方還多著呢,你以後就知道了。”
安勳扭頭吩咐下人道:“把那火盆往我的榻邊放放,我晚上聞著這個香氣舒坦。”
符禹忙伸手攔住下人,口中道:“不可,這火盆不能放得離臥榻太近。”
安勳一愣:“為何?”
符禹得意一笑:“這你就不懂了,火盆過於暖和,這個宮苑又地氣潮濕,容易招致那些還沒有冬眠的蛇蟲前來取暖。”
安勳恍然大悟:“你懂得還真多。。”
天黑的時候風雪越來越大,安勳掀開門簾看了看外頭鋪天蓋地的雪,又趕緊放了下來,回頭朝符禹笑:“看來這是老天有意讓你留在我宮裏睡一晚了。”
兩人正睡得朦朧間忽然有淒厲的哭聲劇烈地爆發出來。安勳睡得淺,一下子被驚醒,一個恍惚,還以為是某種夜梟或是野貓淒絕的嘶吼,幾乎能撕裂人的耳朵。
可那一聲哭,恍如硬生生扯破了皇宮夜深闌珊的安寧,一聲又一聲更慘烈的哭聲,遙遙地傳了過來。
符禹有些迷茫地醒來,問他:“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安勳也是一樣的迷茫,卻是莫灤在外頭急促地敲起門扇。莫灤一向是穩當的人,若非十萬火急的要事,絕不會在這樣的三更時分,以如此急惶而沒有分寸的手勢,敲響主子的寢宮大門。
符禹忙忙披上外衣開門,莫灤腳下一軟,伏在地上驚惶道:“不好了主子,出大事了!嘉晨公主,嘉晨公主她......”
安勳霍然起身,穿上衣服,顧不得撞翻了身邊的燭台,急急拉著符禹就往沐言宮中而去。
待安勳和符禹趕到沐言的合輝殿時,宮人們都已退到了庭院之外,開始用白色的布縵來裝點這座失去了幼小生命的宮苑。
二人悄然步入殿內,沐言安靜地坐在孩子的搖籃邊,雙手環抱胸前,緊緊抱著一個繈褓,尹妃坐在一旁,晃動的燭光幽幽暗暗,尹妃的臉在燭光裏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跡一般,隱隱有熱淚從她幹涸而空洞的眼窩中緩緩流出,似燭淚一般滾燙滾燙連珠落下,燙穿她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