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宋太祖下詔:京城夜市,至三鼓已來。不得禁止!其時,東京汴梁,夜市直至三更方盡,才五更複又開張。每至當令佳節,熱鬧之處,盛況空前,通宵不絕。女子夜遊。也是慣習成風,不相笑訝。這鬧市井然,商賈雲聚。不得不是開封府尹趙光義治護有方。
趙光義一行四人,自洲橋南行。當街的水飯、爊肉、乾脯,色味俱佳,引人食欲。“王樓”前的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的鹿脯、家鵝、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每個不過十五文。至朱雀門。又有煎羊白腸、鮓脯、凍魚頭、薑豉、抹髒、紅絲、批切羊頭、辣腳子薑、辣蘿卜。
“這若是到了夏日,麻腐、雞皮麻飲、細粉素簽、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兒、生淹水木瓜、藥木瓜、雞頭穰、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廣芥瓜兒、鹹菜、杏片、梅子薑、萵苣、筍、細料餶飿兒、辣瓜兒、芥、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蘇膏、金絲黨梅、香棖丸,皆用可人兒的紅梅匣兒盛貯,清涼解暑,回味甘甜。到了冬月,盤兔、旋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鱠、煎夾子、豬髒等等,皆是食之難忘。還有那‘龍津橋’的須腦子肉,餘香繞鼻。雜嚼忘憂。”杜石興致盎然。
“石舅舅真是好記性,這麼多的吃食。竟是如數家珍。可是,我真的好飽啊!”蕭人手捂圓溜溜的肚皮,異常滿足地呻吟道。耶律青雲和杜石
一路上,吃了太多酒,即使趙光義也吃的滿麵紅光。
“蕭兄弟!這馬行街倒有一個好處,就是沒有蚊蚋。下苦蚊蚋日久,汴京獨馬行街無蚊蚋,你道何故?馬行街夜市,酒樓極繁盛,蚊蚋惡油,而馬行街人物嘈雜,燈火照,每至四鼓方罷,故永絕蚊蚋也!這也是馬行街夜市即使三更半夜,亦令人駐足流連的特殊原因。”趙光義四人來到了燈火通明的馬行街上,看著川流不息的熙攘人群,趙光義娓娓道來。
“某家和你兄弟二人遊玩,倒是長了不少見識。”耶律青雲“嘿嘿”一笑。“耶律兄!你這是在笑話我吧!石不過一吃貨耳!”杜石自嘲道。“石舅舅!雖然我承認你真的很能吃。但是,你各種雜藝觸類旁通,當世如你般聰明絕頂之人,真的是絕無僅有。”蕭人由衷地歎道。“蕭兄弟!知道的你是在誇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罵我呢!”杜石十分沮喪地耷拉了腦袋。
四人在“和樂樓”的二樓春字房中坐定,早有藝妓抱著琵琶低眉弄弦。藝妓年歲不大,姿色卻也平常,隻是身形婀娜,倒是別有一番風韻。大凡酒樓飲宴,皆有藝妓伴唱獻舞。汴京城文風極盛,文人墨客盛行填詞作曲。若是詞曲在藝坊傳唱開來,更是身價飆升。世人附庸風雅,趨之若鶩。
“飲散離亭西去,浮生長恨飄蓬。回頭煙柳漸重重。淡雲孤雁遠,寒日暮紅。今夜畫船何處?潮平淮月朦朧。酒醒人靜奈愁濃。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正是一闋徐昌圖的“臨江仙”。一曲仙音清幽幽地唱出來,婉轉鶯鳴般的聲音,令人耳目歡愉,樂不思蜀。
“齊娘子是‘和樂樓’的頭牌,雖然年歲尚稚,這嗓音卻是如磁石般的引人。”趙光義微眯雙目,細細品味。“真好聽!”蕭人陶醉地閉上雙眸,忽而娘親和姐姐唱曲的情景浮現眼前,嘴角露出笑來。
“齊娘子!你能將琵琶借我一用嗎?”杜石忽然問道。“客官見外了。”齊娘子婷婷嫋嫋地起身將琵琶交給杜石,淺淺一笑,卻也風情萬種。齊娘子伸出素手,拿起桌上溫著的酒壺,逐一將桌上的四隻酒樽滿上,斂眉低目,悄然地立在蕭人的身側。
“沉檀煙起盤紅霧,一箭霜風吹繡戶。漢宮花麵學梅妝,謝女雪詩栽柳絮。長垂夾幕孤鸞舞,旋炙銀笙雙鳳語。紅窗酒病嚼寒冰,冰損相思無夢處。”杜石懷抱琵琶,唱的也是徐昌圖的詞,卻是一闋“木蘭花”。杜石仿若磁性的聲音,霎時將眾人的心緊緊束住。男子的聲音本與女子不同,輕柔低緩,別有一番滄桑縈繞心頭,令人深深迷醉。杜石一曲歌罷,齊娘子一雙妙目裏,竟閃動著一絲淚光。
“初逢宿酒擦肩過,隻道塵緣錯。秋來香桂滿園飄,尤是回眸一笑賽花嬌。惜今語善情殷切,微醺依亭榭。此行不許問歸期,剪亂幾多思念苦嗔癡。”杜石肥厚的唇中再度響起那如夢如幻的聲音,若不是眼見此人的肥碩壯偉,任誰也不能想象此曲竟是出自杜石的口中。
“這是‘虞美人’!卻是從未聽過。先生!這闕詞卻是何人所作?”齊娘子眼中星光點點,竟是崇敬的神情。“正是鄙人所作!”杜石將琵琶慢慢地放在椅中,意猶未盡。“你!你會作詞?”齊娘子心中的震撼難以附加。“怎麼?不像嗎?”杜石微微哂笑,卻也氣度非凡。
“先生驚才絕豔!賤妾甚是欽佩。先生!不知賤妾能否拜您為師?”齊娘子此言一出,登時語驚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