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落第救孤(1 / 2)

唐鹹通二年(公元861年),六月初七。

長安城,鎖春樓。樓內高朋滿座、歡聲笑語,樓外陽光明媚、花紅柳綠。此刻,在東南隅臨窗的桌前,卻獨坐著一位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年。少年麵如重棗,蠶眉鳳目,一臉的寂寥與落寞,和樓內喧囂的氣氛格格不入。他呆望著窗外無盡的美景,無視桌上的珍饈美味,旁若無人地抱著酒壺,仰頭狂飲。

酒至半酣,少年“呼”地站起身來,大聲喝道:“掌櫃的!給俺拿紙筆來。”

掌櫃是個相貌清奇、五綹須髯的青年男子,他知道此時皇榜已發,長安城中隨處可見這樣的落第書生,因此不以為奇,吩咐跑堂的呈上文房四寶。

少年推開桌上的酒食,鋪紙於桌,飽蘸濃墨,略微沉吟,瞬間題就一首七絕,名曰:“不第後賦菊”。但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詩雲:“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衝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寫罷,肆意地“哈哈”大笑,投筆於地,由懷中摸出一塊碎銀,“咣當”一聲,扔在桌上,不顧滿堂之人的訝異側目,拂袖揚長而去。

掌櫃微微哂笑,並未在意,緩步來到桌前,提紙觀瞧,失聲道:“好狂的書生!”

黃衣少年來到街頭,乘著酒興,一路觀賞,躑躅到了文成、武德巷。這裏是長安城達官貴人們的居住地,四處紅牆碧瓦,綠柳扶疏,花團錦簇,景致幽雅。兼之出入皆豪門,人物高尚。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呼喝之聲,不由提步向聲響處走去。待到近前,卻見一位紅衣少女正自拚命地使劍攻向一位四十歲左右一身官服的男子。紅衣少女柳眉杏眼,貌美如花,雖竭盡全力,卻難以靠近男子七尺之內。男子右手持劍,氣定神閑地見招拆招,竟然還背負著左手。

黃衣少年看不多時,不由大驚失色,這使“盤龍劍法”的男子不是素有“神劍”之稱的“京城六虎”之首王式嗎?紅衣少女久攻不下,鬢角見汗,劍法漸顯淩亂,顯是氣力不濟了。王式一聲輕笑,劍走偏鋒,劍到處,紅衣少女額前一縷青絲,隨風飄逝。紅衣少女大驚後退,王式隨影附形,劍尖輕顫,紅衣少女肩頭、肋下衣衫頓失,幾已露肉。

黃衣少年心頭大怒,惱其輕薄無禮,斷喝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徑直刺向王式。王式隻覺一股勁風撲麵,劍法淩厲而霸道,遂退後兩步,挽個劍花,跳出戰圈,沉聲道:“你是何人?如何會使‘盤龍劍法’?”黃衣少年“嘿嘿”冷笑,卻不答話,脫下黃衫,披在紅衣少女的身上,持劍傲立。

王式微眯雙目,盯著黃衣少年,接著道:“冤句黃霸是你何人?”黃衣少年劍尖指地,朗聲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冤句黃霸之子,黃巢是也!”

王式眼中精光一閃,歎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黃師弟之子,果然虎父無犬子。一別二十年,你父親他還好嗎?”黃巢不禁跟著輕歎了一聲,躬身道:“黃巢見過師伯!家父一向安好。”紅衣少女吃驚地望著二人,眼裏充滿疑忌和警覺。

王式微微頜首,望向黃巢身側的紅衣少女,沉聲道:“你為何行刺本將軍?”紅衣少女退後一步,橫劍於胸,咬牙切齒道:“老賊!我恨不能食爾血肉。”王式一怔,在記憶裏仔細搜索著,自己一生殺閥無數,結仇亦眾,她能是誰呢?苦思無果,淡然一笑道:“你的劍法雖博采眾家之長,但卻駁雜散亂,難以融會貫通,終是鏡花水月,難成大器。”紅衣少女心中驚懼,冷哼一聲,卻知王式所言非虛。

王式話鋒一轉,對黃巢道:“賢侄入京,所為何來?”黃巢麵上一紅,道:“趕考。”王式“嘿嘿”一笑,道:“當年,我三番五次懇請黃師弟入朝,他執意不從,還與我割袍斷交,卻不想有子若此。”狡黠地看一眼黃巢,王式道:“當下的主考與我還算有些交情,不如我替你情?”黃巢麵紅耳赤,心下憤恨,慨然道:“不勞師伯。黃巢藝業在身,中第隻是遲早的事情。”王式“哈哈”大笑,道:“賢侄倒是自負得緊。”

言罷,回首對著數名家仆打扮的隆額凹睛之人,厲聲道:“將這位女子帶回府去,嚴加看管。”轉頭笑吟吟地對黃巢道:“賢侄初到京師,就讓師伯一盡地主之誼。”

黃巢仗劍橫身,擋在一時花容失色的紅衣少女身前,昂然道:“免了!如果師伯還念同門之誼,請放了這位姑娘。”王式靜靜地望了一眼黃巢,眼光掃過圍觀的人群,眉頭微鎖,擺手製止住家奴,忽而笑道:“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連脾性都如此相似。既然賢侄對她有意,就遂了你的心願吧!你可以帶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