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止息。
聲未止,
人已去。
三聲更響,月,已過中。
沙竹轉換身形,施展身法極速前掠。少傾,一條條閃亮的光芒出現在他眼前,清風徐來,隱隱有水浪相激之聲。沙竹這才看明白,原來前方是一汪潭水攔路。水旁一株窈窕的楊柳探入潭中,細嫩的枝條輕撫水麵,像極了少女的秀發,隨風依偎在情郎的臉龐。
沙竹看得癡了。他想起了三年前的春,亦或是他這一生的春。他躺在她的懷裏,望著上的弦月,她的秀發,就像眼前的柳枝,隨風輕扶著他的臉頰。
那年,也是四月,玉門關吹來了久違的春風,也迎來了那年的第一場雨。隨著這場春雨而來的,除了滿城百姓的歡呼,還有一隻駝隊的到來。那時的涼州城,雖算不上風調雨順,但百姓的日子還算好過,更何況涼州乃是西北重鎮,來往貿易頻繁,像這種胡人的商隊,並不少見。但這支駝隊不同於往常,一陣陣駝玲響起,隨之進入人們視野的,並不是各種珍奇貨物,而是一隊婀娜多姿的胡女,被一隊貨商模樣的護衛前後簇擁而來。為首的女子,更是與眾不同。其他諸女都是一襲翠裙青紗,紫巾銀飾,婀娜的體態雖也讓人浮想聯翩,但到驚豔,竟不及此女之萬一。白衣紅裳,金袖藍巾,雙目似清泉般含情,麵無粉飾卻依舊驚為人的她,讓人不敢有絲毫褻瀆之欲。
此刻,他仍是看得癡了。這是沙竹第一次六神無主,就在她和他對視的一瞬間。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她的無助,她的孤獨,甚至她那清泉般的眼睛裏的一絲哀怨。
涼州城外的沙丘上,沙竹仰望上的弦月,翹著二郎腿躺在她的懷裏。
“你不怕?”他問。
“怕什麼?”她笑,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彎了。
“你不怕隨我出來,有人會責問你私會情郎?”他也笑。
清風吹過,她那如黑色瀑布般的秀發在他的臉上倘佯。她沒有回答,依舊在笑,她的笑容仿佛上的弦月,那麼明,那麼亮,奪魂勾般的,勾走了他的魂魄。
他笑,他毫不介意把自己的靈魂永遠掛在這奪魂勾上,因為,他心甘情願。
可是,他做不到——她斂住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疼的幽怨。
他想問,“能不能不走?”但是他沒有開口,她含淚的目光已經給他了答案。沙竹坐了起來,把她攬入懷中,壓抑著內心極度的失望,輕聲道:“我永遠記得你,不管你到哪兒,我會找到你。”
可憐韶華,掩於歲月。
沙竹依然記得離別時她那鮮紅的背影;她頻頻的回首時的滿麵淚光;還有那令他欣喜卻又黯然神傷的琵琶大曲——鳳求凰。
那一夜,千杯不倒的沙竹醉的一塌糊塗,口中不停的喃喃著“紅裳,紅裳……”。
而此刻潭水旁的沙竹,也像醉了一舨,不停念叨著“紅裳,紅裳……”。這是他給她起的漢人名字,也是他給她唯一的財富。
清風掠過潭水,波光閃爍。不禁想問:
可曾有這樣一個人?
沾染過你的體溫,
聆聽過你的心聲。
可曾有這樣一個人?
凝視過你的雙眸,
輕撫過你的笑臉。
即便月老不曾牽過紅線,
即便海枯石爛,
星移鬥轉。
沙竹始終相信:
相逢,
永遠躲不過互相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