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幕(2 / 3)

在警務總監背後嚼舌頭的,是上述兩者之間,既沒有才能又拉不下臉麵,隻能靠寅吃牟糧、借貸而欠錢不還度日的廢物。他們的日常生活,就是最大限度地誇大血統的重要性,以及貶低那些位高權重的‘佞幸’。即使可能招致可怕的報複,他們也往往會在恐懼中依舊樂此不彼。因為,這些恐怕是維係他們的存在價值的唯一手段了。

“是這些人中的一個發起了對馬克西米利安的刺殺?”皇帝覺得有些好笑,而不是憤怒。真要是能夠組織起這麼一次非常接近成功的行動的,這才幹就連皇帝本人都想為此而提拔他了。

“表麵上看,的確是這樣。”

警務總監簡單介紹了最先攻擊多芬子爵的男人的背景。無過於母親與子爵有染,消息泄露,做兒子的被人嘲笑,甚至因為與人鬥毆而丟了好不容易求得的職位,因果線清晰的動機。

“表麵上……,也就是,實際並非如此了。”皇帝把酒杯放到人造水池的大理石壁上,似乎對那甜膩有些厭倦了。“對了,這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瓜,你打算怎麼處置?”

“作為襲擊皇室的惡徒,他必須受到法律的製裁。按律,當處以斬首之刑。家族內直係親屬,全部流放北境。”

“也就是,讓他背下所有的罪名。”皇帝點了點頭。“這件事真是越發有趣了!那個幕後黑手的身份,就連你都不敢輕舉妄動?”

姆格楞伯爵微微欠身。“不是不敢動,而是不宜動。”

威廉姆皇帝皺起眉頭,威嚴的臉龐帶上了一絲陰霾。“是哈爾姆希卡德(Halsikad)的本土勢力?”

哈爾姆希卡德,帝國最初的省,皇室血脈之根源的瑪威堡(aerenburg)的所在地,也是幾百年來讓曆任皇帝又仰賴又忌憚的對象。

仰賴,是因為遠在奠基帝威廉姆-瑪威堡-馮-克裏斯坦森之前的時代,為了擴張瑪威堡係的影響,克裏斯坦森家族不斷與哈爾姆希卡德的地方權貴、領主聯姻,進而成為整個地區實力最強、號召力最大的一方勢力。也正是依靠這些姻親的支持,瑪威堡的克裏斯坦森先是成為公王,開啟了對周邊人類社區的征服戰。又因為征戰,與原本高高在上的雷瓦布(RevaBel)為了北方霸權展開對峙。哈爾姆希卡德的物資、人口,不斷投入一個家族、幾代偉人的事業,以一地之力硬生生支撐了入侵希努利亞(Sinvliai)、懾服施特拉森(Salsun),乃至最後打垮海斯勒姆(Hassle)的雷瓦布,連綿近百年的戰爭。不誇張地,撒加塔伊諾帝國就是瑪威堡為首的哈爾姆希卡德人,在諸征服地建立起的帝國。

忌憚,是因為鐵血帝弗雷德裏希-路德維希-克裏斯坦森起的皇帝,為了酬謝哈爾姆希卡德的支持者們,賜予了高官厚爵以及大片領地,並不惜以皇女公主下嫁。幾十年內就扶植起帝國政壇赫赫有名且持續至今的哈爾姆希卡德幫。皇權強勢的時候,這些既得利益者隻會對將他們提舉到眾人之上的地位的統治者感恩頌德。然而,當寶座換上了一位出生在宮廷、嬌生慣養於陰柔女性之手的皇帝,軍、政乃至地方上都掌控了大量實權的這股勢力,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更要命的是,這夥人中還能找到以鐵血帝弗雷德裏希一世為起源,絲毫不遜色於皇室血統的譜係。於是,他們從皇帝的支持者,一夜變成了皇位的覬覦者。雙方對立的結果,就是……非瑪威堡係的卡羅黎昂(arlian)皇室的崛起,這也是皇權衰落的開始。

卡羅黎昂譜係的上台也好,此後若幹新、老皇朝的更迭也好,都離不開哈爾姆希卡德幫勢力的支持——這就是新時代的仰賴。而任何一位皇帝,都絕不會允許自己、自己的子孫後代的背後,隱藏著一隻隨時能將其推下台的手——這就是新時代的忌憚。所以,上台前拉攏、上台後打壓,成為此後每一任合格的皇帝對哈爾姆希卡德必定會擺出的態度。當然,哈爾姆希卡德的勢力在這個過程中也不是一味被利用。成功扶植起一位皇帝所得到的好處,遠遠多於後期的損失。否則他們與皇族間就不會數百年維持這種相愛相殺的複雜關係了。即使損失,也隻在最囂張、最出挑的少數幾個。大多數的人都能平安度過‘忘恩負義’的皇帝抽風似得秋後算賬,然後開始下一圈的博弈。

時至今日,哈爾姆希卡德幫已成為帝國軀體上毒瘤一般的一個存在。不挖了它,皇帝寢食難安;挖了它,帝國會動蕩,皇位也可能不保。這迫使威廉姆十四世在今年做了一件事,這件事雖然削弱了哈爾姆希卡德的勢力,如今看來卻也引發了不少後遺症。

“他們這是……報複啊!”

皇帝心中最初的感受不是憤怒,而是得意。不再像是他的祖父的時代,哈爾姆希卡德出身的貴族敢動輒以兩敗俱傷的結果來威脅皇帝接受他們的條件;也不像是他的叔父,他的哥哥,甚至他本人即位初期的年代,皇位的歸屬可以被這些目中無人的貴族們拿來作為交易的條件。他,威廉姆十四世皇帝,就是動了他們人、他們的權、他們的爵,又怎麼樣?他們也就是敗狗一樣躲在背地裏哀嚎。就是報複,也不敢針對他這個撒加塔伊諾皇帝。他們的黑手,最後隻是落在了他缺乏名分的妾生子,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裏斯坦森的身上。和哈姆斯堡-卡羅黎昂譜係初期,哈爾姆希卡德幫無論軍界、政界乃至上下議會都占據半壁江山,專橫跋扈、任意妄為的情景相比,現在的這一代簡直不想是親生的。

不過,這是好事,不是嗎?皇帝冷哼一聲。“是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我對他們的懲罰太過寬容了,以至於他們覺得還可以再試探一下我的底線?多芬子爵的確不是皇位繼承人,但他畢竟還是我的兒子。這不是底線的問題,而是我的,皇家的顏麵問題了。”

“請陛下息怒。”姆格楞伯爵勸道。“如果是其他時間,謀刺皇子的事件的確可以拿來大做一番文章。但托斯莫(s)玫瑰的事剛過了不到一年,如今再要對哈爾姆希卡德的貴族下手,其他的貴族們不免會產生些兔死狐悲的感受。若是招致上議院的反彈,要平息紛爭恐怕要費不少功夫。不定之前獲得的利益都要交換出去,豈不是得不償失。”

托斯莫玫瑰事件,是龍神曆175年,轟動了整個帝國的一個案件。皇帝正是依靠帝國上議院的支持,以及帝國民間的輿論,一並剝奪了兩個伯爵,十幾個子爵、男爵世代罔替的世襲領地。大大威懾了哈爾姆希卡德省的權貴,令他們不得不暫時退縮,不再敢在政務上與皇帝唱對台戲。而這件事的起因,其實不過是一個貴族強搶民女的民事案件。最後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浪,其中皇帝和多芬子爵推波助瀾,起了不的作用。

春季的四月,一位早就耐不住冬日寂寞,三十四、五歲的壯年伯爵領主帶著侍從、仆人,遠赴哈爾姆希卡德北部的林地遊獵。一日,突遇暴雨,伯爵在向導帶領下來到一處凹陷的山崖躲避,機緣巧合之下卻遇到了一位婦人。婦人被雨淋濕了衣物,正摘下麵紗烤火,容貌為伯爵所見,頓時驚為人。以順路同行的借口,伯爵一行跟隨婦人和她的車夫、女仆,並由手下打聽到所覬覦的對象,身份不過是附近城鎮一個農莊主之妻。春日氣候多變,雨後又道路泥濘。當晚,他們都借宿在一個村落。心中大定的伯爵一時興起,當晚就闖入農舍與那婦人成了好事。至於這其中有多少強迫,多少你情我願,就不為人知了。隨同婦人的女仆就睡在借住的農舍外,其間竟然毫無察覺,要婦人是竭力反抗,根本也是無稽之談。一個是鄉野玫瑰,一個是身份高貴又兼健美壯實,半推半就的可能也未必沒有。

如果就此了結,或許就成了兩個當事人深埋心中的綺麗記憶,孤寂之時可以拿來細細回味。即使事發,至多也不過是由貴族出錢替婦人遮羞而已。可這位伯爵許是因欲生愛,完事後索性將婦人劫回了自己的領地。這麼一來,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孤身逃回(其實她無論相貌還是年紀都很安全)的女仆,向被帶了有顏色帽子的男主人哭訴。這位折了老婆還被當麵打臉的莊園主當然是徹底怒了!別以為平民對於貴族就完全沒有反抗的手段。這位莊園主,曾做過當地領主的算學老師。就連他的新婦,還是領主從為家族服務的商賈世家替他挑選的呢。難得這位二十出頭的子爵尊師重道、有情有義,答應去請昂堡(Unburg)公爵出麵與對方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