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埋怨歸埋怨,這個貴族真是有錢啊!他帶的帳篷,輕得像是女人的裙子,撐起來後裏麵卻像鎮裏旅店最高檔的客房那麼舒服。他的外套和靴子,竟然帶有自潔功能,過一晚上就能恢複成新買來那那麼光鮮。他的一個袋子裏,存放著一整輛馬車才能運載的食物和酒。還有他的項鏈,他用來確定方位的稀奇古怪的儀表。缺耳是明白人,知道這些都是魔法。而魔法,意味著錢,大把大把的金幣。與雇傭他和他的跟班做向導的二十奧瑞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財富。為了這個,他也必須堅持下來。終於,到了不需要再堅持的這一了。
“讓我看看。”探險家手拿著項鏈的發光體,靠近溶洞中一根突兀矗立的柱子。柱子不高,略超過探險家的頭部。而探險家本人也就帝國中一般的身高。在暗紅光線的照射下,柱體呈現出光滑的外表,即使剛才一路上常見的青苔,也無法依附在上麵。(多幾句,青苔是缺耳最討厭的東西,這讓他想起家裏四壁透風的破舊茅屋,以及酒吧的鬥毆後被丟在路邊溝渠的回憶。即使是踩爛了的,也散發出一股從吃到現在,早就讓他作嘔的卷心菜的味道。)“嗯,是附加魔力的古文字,似乎是矮人的符文。有意思!”
缺耳湊過去看了一眼,便不耐煩地:“就是些亂塗亂畫。你給街上的乞丐娃子三、四個銅板,就能在你對頭的房子外用尖石頭刻上一滿牆的這類東西。要是嫌不夠刺激,多個兩個銅板,他們還會貼上幾張剝幹淨的癩蛤蟆皮當添頭。”
貴族探險家沒有發怒,而是寬厚地笑了笑,將注意力繼續集中在柱子和哪些字符上。缺耳見他入了神,退了兩步湊到自己同夥身邊,低聲道:“傻子,到地頭了,準備動手。”
被稱為傻子的跟班,身高和體重都是缺耳的兩倍,就連營養良好的探險家,也比不上他的身板。真不知道在迪卡德的貧民窟裏,靠領主不定期施舍的南麵運來的稻米和切碎了的卷心菜做成的菜粥,是怎麼喂出這麼結實的身體的。麵包?就算是摻了一半麩皮黑麵包,也是城裏做工的一家之主才能享受的。女人和孩子的主食,就是這種慘綠色的菜粥。春荒的時候,裏麵的卷心菜甚至可能被替換成磨碎的草根或榆樹皮。
“好嘞,我去準備棍子。”跟班悶悶地回答。缺耳連忙捂住他的嘴巴。他這跟班什麼都好,身體壯實、能打耐揍、聽話老實,唯一的缺點就是缺心眼。還好,那個貴族沉溺於研究稀奇古怪的文字,沒有聽到傻子的咕噥。
“聲點!我是準備。”缺耳壓低了聲音警告跟班。“貴族似乎找到些什麼。我覺得應該再等等,不定他找的是一個大寶藏呢。我聽他提到矮人,就是那些在地下打洞,喜歡寶石和黃金的侏儒。”
“金子,傻子喜歡金子。”跟班的情緒也高昂起來。“找到金子,傻子就隻打斷貴族的兩條腿,看他在地上爬啊爬的,最有趣了。”
“不,我們要讓他徹底消失。”缺耳惡狠狠地:“好幾個人都知道我們收了貴族的錢,要給他帶路。回城裏後,就他讓我們帶到遺址,就打發我們走了。對,就他去尋寶了,不願意繼續帶上我們。”他摸了摸好幾沒刮胡子的下巴。“不行,萬一有人到這裏來調查,就會看到我們挖的洞,還有三個人進到地下的腳印。嗯……,就他要我們陪他去尋寶,找來找去就找到這個地洞。接著他就死活不讓我們跟著了,我們看著他進了地下深處,於是就回去了。”
“回去?為什麼?我們不陪著他去尋寶嗎?”跟班傻傻地問。
缺耳用力拍了一下跟班的腦袋。“你傻啊!我們當然是跟著他啦。隻要他挖到寶,你就上去用棍子砸開他的腦殼,然後我就拿走他的裝備和他找到的寶藏。可是如果事後有人問起我們,‘那個貴族到哪裏去啦’、‘他找到什麼好東西啦’之類的問題,我們就一定要回答——貴族就沒一個好東西,把我們這些下等人當賊一樣防著,根本沒讓我們陪他到寶藏那裏。至於他最後是怎麼了,是遇到了塌方還是掉到深坑裏去了,恐怕隻有暗龍神才知道。”
“嘿嘿嘿嘿,我知道,他被傻子打破了頭,然後……然後丟到坑裏去了。”
傻子就是好糊弄。賣命出力的活他幹,撈好處的當然自己來了。他還不會抱怨,反而樂嗬嗬地幫你數錢,雖然超過十的數目他根本數不清楚。缺耳決定,這一票幹完了,請傻子吃頓好的。可憐的家夥,出生到現在吃肉的次數屈指可數。一隻雞,或者一隻豬肘,應該能讓他開心上一個月的了。
就在兩人嘀嘀咕咕之際,探險家根據以往的經驗找到些符文的規律。
“繞過第一個,按下第二個。”果然,在他手指輕按之下,第二個字符變亮了。那光線,仿佛來自石柱的深處。
什麼東西?光亮吸引了兩個城鎮混混。不過,他們生對魔法這種高端的技藝抱有猜疑和畏懼的本能,所以非但沒有靠近,反而又後撤了幾步。
“貴族,你在做些什麼?”缺耳有些擔憂地問。
“我想,我找到進入遺跡的開關了。”探險家樂嗬嗬地笑著。“請叫我倫納德,或者霍姆子爵。”嗯,似乎我已經告訴他們好幾遍了。唉,哪裏的鄉人都是一樣的愚昧啊!
“遺跡?什麼遺跡?”
雖然心裏很是不屑,探險家倫納德此時倒是很高興能與人談談自己的成果。一邊,他的手上也沒有停。參考著一本畫冊,他的手不斷在柱子上的字符間遊動,偶爾按亮其中的某一個。
“迪卡德(Dikard)是一個很古老的城市,是的,比敏塔-阿瑪多瑞斯要古老得多。我在史書上查到,遠在帝國創立前迪卡德就已存在,並以壯麗的城市、完善的市政設施而聞名。可是你們應該有體會,現在的迪卡德,完全就是一個肮髒的豬圈。什麼地方出錯了呢?”
錯?有什麼錯呢。缺耳不明白,傻子更是聽不懂。迪卡德就是迪卡德,和帝國的任何一個城市一樣,有富有的就有貧窮的,有光鮮的就有肮髒的,會有多大的區別呢?他這樣的地痞無賴,又怎麼知道迪卡德的悠久曆史。
從地理上來,迪卡德位於希努利亞(Sinvliai)省,是一個駐在有公爵的城市。而希努利亞北鄰帝國的發源地瑪威堡,東接帝國首都敏塔-阿瑪多瑞斯,所以是最早也是最順從地接受帝國統治的地區。但凡這裏的民眾有那麼強烈一點的榮譽感,或許瑪威堡王室的征服史會短暫得多,影響的地域也會狹的多,偌大的撒加塔伊諾帝國也將成為一個虛幻的夢想。可惜,希努利亞人在北方軍隊跨過邊界後不久,就早早地屈服了。他們為帝國提供了一個優秀的海港——章魚港,並用阿德加海充沛的漁獲豐富了瑪威堡軍隊的補給。真的,帝國軍隊迄今為止都保留著一個在10月的第一食用醃鱈魚的慣例,用來慶祝希努利亞的征服和食物的增加。即使是在不領海的省份,也會以皇室的名義賜予的其他醃魚作為替代。希努利亞人還用祖上流傳下來建造堅固海船的技術,幫助瑪威堡王室建立起一支能夠封鎖撒加河下遊出海口的艦隊。這支艦隊,迫使上遊的施特拉森(Salsun),也就是現在敏塔-阿瑪多瑞斯所在的地區,選擇了與瑪威堡的合作。不到十年,曾經與瑪威堡激烈爭奪對撒加河以北廣闊地區的控製權,且多次扶植新征服地的反叛,令鐵血帝弗雷德裏希-路德維希-克裏斯坦森都頭痛不已的北方霸主雷瓦布(RevaBel),陷入了西、南兩個方向的包抄。雖然雙方的戰爭此後又持續了近十年,但所有史學家都不得不承認,希努利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輕易降服,等於宣判了雷瓦布的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