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風睜開迷蒙雙眼,擺手示意將奏章放在他床頭。慕容熙看著又一番恨其不自愛的數落。
“慕容,當今皇上年少,嘉銘帝在時,尚能為皇上分憂;如今嘉銘帝薨逝,皇上身邊沒了倚靠。我國領地不斷擴張,國家諸事繁多,身為一國之相,且受嘉銘帝托孤重任,聶風怎能不鞠躬盡瘁!”
“眼見朝廷每年科舉,招賢納士,商瀾國人才輩出。後輩該分擔之時,就讓他們去曆練好了。嘉銘帝為護城保民而逝,難道你也要為國盡忠而亡嗎?你……唉……”
慕容熙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過……聶風想寬慰他幾句,連著數聲咳嗽,一時難說出話來。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這就去煎藥,養好身體要緊。”
慕容熙見他咳著異常痛苦,顧不得其他,匆忙去後廚煎藥。平日裏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這個時候倒比誰都上心。
“相爺,京國侯來了。”
“哦?快請!”
聽到京國侯三個字,聶風忽然來精神,雖然不能下床,但是挺直了身體坐了起來。江憶雨走近房間,便聞到了濃重的藥草味兒,想來丞相這次病得不輕。
白衣蟒袍,白玉華冠,清秀眉眼平添驚豔。江憶雨亦打量著聶風,他瘦了許多,若狐狸般皎潔之雙目,卻不變往昔神采。
“丞相萬福!”
江憶雨俯身作揖行禮,聶風遣退了左右侍從,與江憶雨說道,
“聶風身體不濟,未能拜訪侯爺,多有失禮,還望侯爺見諒!”
“丞相多禮了。”
“侯爺請坐!”
江憶雨搬了圓凳坐在聶風身側,她微微歎了口氣,對聶風說道,
“嘉銘帝逝後,皇上礙於嘉銘帝臨終囑托,未曾降罪於本侯。可是本侯明白,皇上心中有怨恨。不僅如此,齊楚將軍更是恨極了本侯。若非丞相以本侯功大於過而陳情於皇上。待本侯凱旋歸國之時,便是皇上動殺心之日。丞相這份恩德,本侯銘記於心。”
“侯爺乃商瀾國之肱骨重臣,於公於私沒有辜負嘉銘帝,沒有辜負皇上。皇上是一個明君,聽得起勸諫,斷然不會自斷羽翼。如今君臣齊心,侯爺一定可以再為商瀾國建功立業,侯爺之忠心,君王可鑒。”
江憶雨淡然一笑,笑中含著幾許淒涼。
“實不相瞞,本侯今日前來,實為托付丞相。江憶雨大限將至,沒有什麼日子可活了……恐怕無法繼續再為國家效力,為皇上分憂。我國已經失去嘉銘帝之臂膀,本侯若是繼之而去,則商瀾國必然陷入其他六國虎視眈眈之中。時代不同了……如今之天下,諸國林立,群雄並起,不知何時彈丸之地可成廣袤之國。商瀾國此時內政決不可動蕩,安穩才能發展。”
將一本名冊放在聶風手中。
“這是本侯整理出來可以提拔重用之後輩,王悅久經曆練,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政客,他可以繼任外事署,接替本侯之職務。”
翻開名冊,上至貴族子弟,下至庶民書生,其品性,才華,履曆……詳盡而具體。握著這樣一封沉甸甸的名冊,聶風迷了雙眼……是怎樣的信念,支撐著眼前這個消瘦的不成樣子的女子,頂著沉重壓力,數不清的指責與誤解,無怨無悔付出著自己的心血……商洛宸,沒有看錯人。
“兵士以武報效國家,馬革裹屍而還為榮耀,豐碑萬年;官員以文侍奉君王,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歸宿,流芳百世。丞相之心,日月照輝。商瀾國有丞相,乃商瀾國君民之大幸!然而今日之時機,丞相萬不可撒手而去,徒留皇上孤身一人,了無倚靠。本侯已是強弩之末,與天爭命,亦不過短暫數日。丞相此身尚有可為,休養生息便可康健。商瀾國眼下無相才出現,丞相肩上責任重大。為國為己,務必保重身體才是。”
“唉……聶風慚愧……侯爺箴言。”
與聶風聊了幾句病情,他心中放不下太多,定然不會消極就醫。江憶雨起身告辭,行至門邊時,聶風叫住了她,
“江憶雨,我希望你活著。不是丞相,沒有京國侯,不為了國家。是聶風希望江憶雨活著……好好活著……長命百歲的活下去……”
從相識那一刻起,聶風便不喜歡江憶雨,縱使她為商瀾國做了許多事。在聶風看來,此人心計城府太深,戒備之心不可失。然而時間終究還是證明了人心……多年相處,多年爭鬥,聶風終於看懂了她。江憶雨不過是一個命途多舛,與命運抗爭,不願服輸的女子罷了。
門前身影停頓了一會兒,沒有回頭,邁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