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息關閉全息窗口,轉身走出藍白色的樓梯間。此時的他,心裏仍如同一團亂麻,卻已經開始悄悄地、慢慢地解開這團線了。他不再懼怕,這種莫名的堅持卻連他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他隻是想去做,是從懸崖跳下的那一刻的果斷。
他轉身向著深幽的走廊走去。走廊裏星星點點地亮著未關閉的全息顯示窗口,配合墨藍色的背景,讓賽息聯想到了剛剛所見的、浩瀚無垠的宇宙。他仿佛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世紀前剛剛出發的三體艦隊,麵對空蕩的宇宙,不知道自己將要奔向何方;那時的他(她?它?)們,麵對的太陽係隻是一個渺茫的方向,而沒有距離的數據,他們不知道自己將麵對的是比自己強大抑或弱多少倍的敵人,他們更不知道那遙遠的藍星是怎樣的世界……
現在賽息突然想起賈斯汀站長的“好事不喜,惡事不悲”這句話,進而又想到在母星上遭受無數次輪回打擊的三體文明,他們所謂的“冷靜和麻木”不就是賈斯汀站長所要求的嗎?
三體……我們不忠於人類……冷靜……麻木……
一行行字在賽息腦海中飄過。他強迫自己的大腦冷靜下來,把這些字轉化成外貌不凡的無數個“0”與“1”。他做到了,但這無數個0與1如同雨點般從他眼前飄過,每一個都是那麼的短暫,而所組成的句子卻又是那麼引人深思。他必須平靜下來,但他做不到,0與1正在將他緩慢地改造成一台思考機器。
在0與1的海洋中,他好像看見一些有意義的圖形。賽息試圖讓記憶體檢索出那些有意義的圖形,這並不妨礙瘋狂閃過的一個個句子。那些圖形又出現了,賽息辨認出來,是眼睛。
此時,的確有一雙雙眼睛不解地看著他;而賽息所看到的每一個人的眼睛中都閃耀著怪異的目光,仿佛自己正看著一個怪物。賽息害怕那些人的銳利的目光,低下頭來自顧自地行走。此時的他,好像剛剛從會議室走出,麵對這個廣大而深遠的飛船(宇宙?命運?),任憑雙腳將自己帶去向何方。盡管如此,他還是明顯察覺到了別人目光掃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他感到自己仿佛崩潰了。
這就是拆開那團線條的結果吧?賽息這樣冷嘲熱諷地問自己。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得到“自己”的回答,盡管他自己也不需要“自己”回應。
剛剛停歇的二進製之雨又傾盆地下起來,所有黑色已經被綠色的0和1覆蓋,甚至在0的那一狹的縫隙中都會被一行行淩亂的代碼所覆蓋。這種情形莫名其妙地讓賽息感到熟悉。他回想起來,是自己剛剛製造出來時,智能芯片被按入軀殼時的那一刻。那時的賽息,第一次睜開雙眼,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到寒冷。
現在,賽息仿佛又回到那一刻。他需要有個人去凝視著他,讓他隔絕塵世的喧囂和冷眼,回到心靈最初始的時候。
現在,當賽息打開自己的艙門的那一刻,那個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