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莊(1 / 3)

康熙二十四年秋八月,在山東新泰縣,雨已經下了半個多月,淅淅瀝瀝讓人不勝其煩。

知縣楊芳站在縣衙大堂外的回廊裏,身邊一名仆人撐著一把黑傘為知縣擋雨。楊芳身上的鸂鶒補服在勁風中嚦嚦作響,看上去已經被雨水完全打濕,但楊知縣卻渾然不覺。此時已入子時,楊芳望著黑雲密布的空,雙眉擰成了一個疙瘩。

仆人名叫楊路,年近四十,他將黑傘盡量靠向楊芳,“老爺,我們進屋等吧,氣這麼冷,您站這麼久了,會著涼的。”

這時,又一陣冷風吹來,數滴秋雨落在楊芳的臉上,他的臉下意識抽搐了一下。楊芳歎了一口氣,回過頭看了楊路一眼,“你覺得今夜雨會停嗎?”

“老爺,不管雨會不會停,已經變了。”楊路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我知道,隻是我並非聖人,依然無法釋懷,心中依然存有希望,哪怕再渺茫。”

楊路不再什麼,低下了頭。楊芳重新抬頭看著滿的黑雲,主仆倆一直就這麼站著,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新泰縣向西九十裏是徂徠山,徂徠山號稱泰山姊妹山,位於泰山東南五十裏,雖不似泰山聲名赫赫,但其竹溪六逸的詩情畫意和徂徠書院的悠遠文風使得徂徠山成為無數賢人的歸隱之地,當然也包括很多閑人。雨還在下,空氣更加陰冷,徂徠山頂的赫連山莊在夜幕下顯得異常安靜,不,是寂靜,因為誰都能看出它透著死亡的氣息。赫連山莊不大,是山莊也不是山莊。它不是山莊,它隻有兩層院落,十來間房子,沒有一間稱得上氣派、軒昂;它是山莊,因為它在徂徠山頂上。在頭層院子的中央是會客大廳,坐北朝南,大廳沒有匾額,大門是開的,冷風從門外不停灌入。大廳正中北牆掛著一幅中堂,上書四個大字:清靜無為。中堂下有一把黑漆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人,一個中年男人。一身黑漆漆的長袍,頭頂束發披肩,隻是用一根黑漆漆的烏金簪子別著。那人左手握著扶手,右手支著自己的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眼微合,似乎已經睡著。屋內正中間有一張八仙桌,同樣是黑漆漆的桌麵上放著一盞桐油燈,燈的外麵用白色的罩子罩著,燈芯的火苗燒得很旺,沒有受到屋外冷風的影響,火苗的光輝在中年人的臉上不停地搖曳。屋內光線並不明亮,但依然能夠看清周圍的物件。這座屋子裏麵陳設簡單,除了一張八仙桌和幾把太師椅外,就剩屋內八根黑漆明柱。

不知什麼時候,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踏著雨水,不緊不慢,向大廳走來。四把大傘,黑漆漆的傘,同樣是黑漆漆的人。四個約莫同樣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走進了正廳,他們輕輕將雨傘收起,並輕輕放在門後的左右兩邊。

四個人走到正中太師椅跟前,同時稽首道:“大哥。”

太師椅上的中年男子坐直了身子,睜開雙眼:“你們來了。”中年人二目平和,語氣平淡,但並不熱情,也沒有讓座的意思。

其中一個站著的中年人開口道:“大哥,康熙皇爺已經派施琅率軍在澎湖大破劉國軒水軍,海澄公已經兵敗投降。”

太師椅上的中年人依舊沉默不語。

另外一個中年人清了一下嗓音,輕聲道:“大哥,如今下已定,四海升平,康熙爺下詔,凡歸順大清的明朝子民一律不予追究。”

太師椅上的中年人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領侍衛內大臣噶布喇大人,隻要大哥您交出犬牙符,即刻便能受泰安府都司一職。”

又是一陣沉默,大廳裏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

第三個男人握緊衣袖,臉上的肌肉有些顫抖著道:“大哥,即使您不想給清廷賣命,也可以放手山林,為嫂子和兩個侄兒著想,犬牙符畢竟是身外之物,不要再與朝廷鬥了,否則您全家難保。如果執意如此,必將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