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走不到頭的路,前方是落日映紅的地平線,背後是展開著一對對豐滿羽翼的使,他們手持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審判之劍,緊緊追趕著前方的女人。火光點燃了沿途的每一棵樹木,燒焦的塵埃在空中飛揚。
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使還是惡魔。
可直到黑暗降臨的最後一刻,女子和她的同伴都沒有放棄。
“姐姐,我們要逃到哪裏去?我太累了,走不動了。”
妹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麼的虛弱,甚至帶著點哀求。
“我們要去大陸的最北邊,去一個隻有冰雪和嚴寒的地方,那樣,那樣他們就永遠也找不到我們了。”她的聲音顫抖著,奔跑快要讓她失去最後的體力,但是她的腳步沒有停下,踏著燃燒中的土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跑著。
她的右手被砍傷了,無力的垂在一邊,隨著她搖搖晃晃的步伐胡亂的擺動著,似乎隨時要脫落。鮮血順著傷口流下,可來不及落在地上就已被高溫蒸幹。
女人穿著白色的修女袍,可那聖潔的白色卻早已被血汗和泥土玷汙,像稀泥一樣黏在她的身上。她的臉被燒焦了,皮肉翻開無數的裂痕,鮮紅的血液從滿目蒼夷中表皮下滲出,烤的滋滋作響,糊臭味鑽進她的鼻孔,火蛇與耀光刺得她看不清前麵的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敢去想象曾經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
她隻是跑著,用盡全力的跑著,跑向命運的深淵。
她是修女,得到了神的認可,傳承著光明力量的修女,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但她無力去思考,也沒有哭,哪怕身體被火焰慢慢融化也沒有哭。她必須要離開,活著離開,完成那種最簡單的使命,哪怕失去一切也無所謂。
嘭!又一束火焰在她身邊爆發,雙腳一軟,女人終於摔倒在了地上,她的右手徹底斷掉了,落在幾米遠的地麵上,噗的一聲燃燒起來。
那用盡她所有法力苦苦支撐的兩團白光,散了。
叫她作姐姐的女子跑到她身邊,用力把她翻過來。
她這時才體會到了姐姐一直承受高溫是多麼的恐怖,燃燒,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燃燒,連帶著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此刻她好恨,恨自己的力量那麼地渺,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們一個一個地死去。
“不,不要哭,我們會離開的,會活著離開的。”姐姐依然沒有放棄,她的身體在融化,聽不清字音的語句從下巴上方黑乎乎的****裏發出,每個字都伴隨著一股血液,一股已經燒得沸騰的發黑的血液。
“帶,帶你姐姐走,不管到哪,走,快走。”是那個聲音,那個她深愛著的,被稱為姐夫的男人的聲音。
男人勉強地站了起身,他比女人更早地摔在地上,他的胸口被貫穿了,背上滿是深深淺淺的傷口,身上融化了一半的鎧甲已經看不出顏色,他的雙手顫抖著,曈孔深處流淌著刻骨的恨意,大劍憑空出現在他的左手中。可他已經虛弱的無法握起劍了。
“艾蓮娜,我愛你。”杵著劍跪在地上,男人不知道他的聲音還能不能被正在融化的女人聽見。
他捏碎了右手指的戒指,一柄表麵流動著黑色液體的彎曲匕首出現在他左手中。
用盡全部的力氣,他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深黑色泛著屢屢光澤的液體像是從籠子裏釋放的毒蛇,瘋狂地鑽進他的身體。
“啊!!!!!”男人的叫聲比被火焰炙烤的世界更加淒慘,黑色的液體在他的血液裏湧動,他的皮膚下隆起了一個個蛇狀的血塊,那是比煉獄更加讓人不忍目睹的慘烈景象。
空中的羽翼撲騰著,一束又一束的紅光在他身邊炸開,可那並不能影響他,他的傷口在飛速的愈合,在燃燒的赤紅色火焰裏飛速的愈合。
那是力量在源源不斷的湧現,男人感覺自己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強大,那種無窮無盡的力量在血脈裏流動的快感讓他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著。
很好,可是還不夠,還要更多。
男人直起了腰,他的頭盔融化了,他的雙唇在顫動,雙瞳變成了一縷金紋,仰起頭,他衝著被火光染紅的空高喊:
“吾神葛溫,我答應你了,什麼都答應你了,請你回應我虔誠的渴求,將你無上的力量借給我。我的靈魂將是屬於你的,我將為你征戰,為你去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是最黑暗,最絕望的深淵,請您,請您賜予我力量吧。”
空暗了,瞬間就暗了,那是陰雲籠罩曙光的黑暗,隨即的,巨大的雷霆驟然撕開陰雲劃破際。神用它那霸道的,不可一世的黃金色光芒回應了他。
男人站起了身,他豎起手中的大劍,指向浮在空中使。氣流以他中心爆發,蠻橫的風暴湮滅了地上火焰。
男人邁出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前方,他的氣勢籠罩著一切,威壓著每一片焦土,每一顆塵埃。那不是他的氣勢,是神降臨人間的氣勢。
女人和她的妹妹最終沒有被融化,熄滅的火焰再也不能奪走她們的生命。
“哇啊。哇啊。哇啊。”哭聲傳來。卻並不是地上的兩個女人。
當火焰熄滅,黑煙被男人的風暴吹散,被躺在焦黑土地中的女人左手緊緊護在懷中的那個包袱才被看見。
哭聲從包袱裏傳來,哇哇的聲音聽起來既悲傷又充滿著生機。
那是一個被包被緊緊裹住的剛剛誕生不久的嬰兒,隻有女人臂大的身體時刻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他哭鬧著,手腳不斷地在包被裏亂蹬,掙紮著把的腦袋伸出來。
他的雙瞳是透明的,幹淨得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可是如果細細地看,又會看見在那幾乎什麼都沒有的雙瞳裏綻放著純淨的白光,比最潔白的雪蓮花更白,比夜空中的星辰更明亮。
艾蓮娜已經死了,她的身體被烤得像是一團軟泥,攤在地上,可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哭,唯一還能看得出形狀的是她的左手,她把僅存的力量放到的左手上,而那隻手替懷中的嬰兒扛過了火焰的洗禮。
把艾蓮娜叫做姐姐的年輕女子哭了,滾燙的眼淚沿著兩頰滑落,哭聲中夾雜著對整個世界的絕望。
她忘不了姐姐那臨終前的眼神,她的喉嚨融化了,身體正在消失,可看向自己那憐愛的,苦苦哀求的,萬分不舍的眼神裏,偏偏沒有她最希望看到的恨意。是的。
她,不恨她。
抱過艾蓮娜手中的嬰兒,女子抹掉了眼淚,她刻意用包被遮住了嬰兒左腳腕處的一塊粉紅的胎記。
她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碾碎一樣的疼,疼得失去力氣,疼得無法呼吸。
抱著孩子,她邁出的步子那般的沉重,如同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她沿著剛才方向繼續前進。
她的嘴裏輕輕嘟噥著:“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可能變成現在的樣子。姐姐,那個過錯我已經無法彌補了,但是我會用餘生去償還,為你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