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哥跟著劉家班學吹鬼子的時候,我才六歲半,起吹鬼子其實這是陝西的叫法,就是吹嗩呐,更雅一點的叫法叫樂人,遇到白事,孝子賢孫披麻戴孝跪倒一大片,樂人們端坐八仙桌,吹著哀樂催人淚下,孝子賢孫哀嚎一片,那時樂人是很受尊敬的,至少在這些家屬的眼中。
每次四民哥吹起嗩呐,我都會跟著手舞足蹈,有時四民哥喝點酒來了雅興,甚至會吼幾句秦腔,悲涼豪放,我聽的時常忘記回家。白事不常有,因此四民哥閑時在家幫父母種地,也會跟著大戲班子趕廟會。在當時看來收入是很可觀的,經常給我買一些零食吃。
時間轉眼來到010年,一般家裏白事不再請樂人了,放幾個高音喇叭先放著哀樂,甚至有鑼鼓隊來助陣,更有甚者請著洋樂隊唱著流行歌曲,好不熱鬧,樂人自然體會到了什麼叫門前冷落鞍馬稀。
四民哥的發春發的爹過世了,為了照顧四民哥,喊他們過來吹鬼子,春發在縣城的當包工頭確實掙了些錢,祭奠的時候是要講究兩個不停,樂人要吹個不停,孝子們哭個不停,樂人一停本家人是要拿著煙酒去敬樂人的,四民哥因為跟春發的關係,自然吹的很賣力,不料春發悄悄的跑過來低聲跟四民哥:“別他媽太當回事,意思意思得了”,完拿著一塊紅綢子綁在四民哥的嗩呐上,四民哥停了下來,輕輕咳了一下:“如今世道變了,以前樂人們端坐八仙桌,孝子是要行大禮的”,春發懟了他一拳,笑著道:“現在誰還他媽愛聽你們吹那長****,現在都啥年代了,別他媽把自己當回事,能掙幾個錢,跟著夥計到縣裏打工去吧“,四民哥沉默了很久,:“人各有誌”,完揚長而去。
兩年後,四民哥出了一場車禍,兩腿截肢,我就很少見到四民哥了。
直到去年回家,陪著家人逛廟會,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吹著嗩呐,時不時吼兩句淒涼的秦腔,他的身前放著一個破鐵盆,零零散散的散落著幾枚硬幣,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轉身向家走去。四民哥的唱的秦腔久久在我耳旁回蕩,還有那句“人各有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