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9月1日。
“爸,我吃飽了。”韓諾惟放下筷子,從紙巾盒裏扯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巴。
係著圍裙的韓孟昶急忙走到廚房門口,“還有排骨湯,你不等等嗎?放了你喜歡的牛肝菌喲。”
韓諾惟搖搖頭,“您給我留一點兒就行,我明回來喝。”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補充道,“我跟阿強好了,晚上去他家複習,我幫他英語,他幫我數學。”
韓孟昶遲疑了一下,“那,要不我先給你盛點湯帶上,你倆晚上複習餓了可以當宵夜。”
“算啦,路上萬一灑出來了弄到書包裏多麻煩。”著,韓諾惟走進浴室,打開了水龍頭,開始洗頭發。
韓孟昶歎了一口氣,他很想讓兒子喝完湯再走,但又不願讓兒子覺得勉強。他看了一眼窗外的色,確定不會下雨,便將“記得帶傘”的話咽了回去。
韓諾惟吹幹頭發,又抹了一點啫喱,他對著鏡子抓出了一個自己很滿意的發型,然後走到客廳,對韓孟昶:“爸,幫我看看。”
韓孟昶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頭也不抬地:“好看。”
韓諾惟哭笑不得:“我沒問您好不好看。”他等父親抬起頭,才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幫我看看,後邊頭發有沒有翹起來?”
韓孟昶露出吃驚的表情,“怎麼會翹成這樣?”看著韓諾惟急急忙忙衝進浴室,他笑了起來,“逗你的,很帥,跟我差不多。”
韓諾惟氣呼呼地走出浴室,“我真搞不懂,您怎麼會是政治老師。”他略帶戲謔地瞟了一眼韓孟昶,“我們班的政治老師,壓根就不會笑,更別逗我們了。”他一邊將一袋琥珀裝入書包,一邊做了個鬼臉,“要是像您這麼幽默就好了。”
“去去去。”韓孟昶將碗筷都端進了廚房,“你少拍我馬屁,有什麼事直。”
韓諾惟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爸,給我點錢,我這兩午飯都蹭的阿強的。”
“不是上周才給了你五十嗎?你們學校的午飯又漲價了?”
“不是,我跟您過了呀,我買了英語和數學的參考書,然後就沒錢了。”
韓孟昶走出廚房,掀起圍裙,翻了翻褲子口袋,“你要多少?”
韓諾惟撓了撓頭,“有一百嗎?”韓孟昶把口袋裏的鈔票都翻了出來,放到了餐桌上,然後整理了一遍,“我這兒就六十多塊了。”他留下兩個硬幣,將其餘的都推到兒子麵前,“你先拿著這些吧,我晚上去醫院看你媽,聽算錯了藥費,會退一點錢給我,你明回來,我再給你錢。”他拿起抹布,開始擦桌子,“對了,陶無法還沒給你結算工錢?”
韓諾惟搖搖頭,“我這不是正要把加工好的這批琥珀給他拿過去嘛,估計也快結錢了。”
“那你先去陶家,再去找阿強?這可是反方向,路程有點遠,你要不要騎車去?”
“不騎,太折騰了,阿強家那邊的鄰居有點雜,萬一車子丟了麻煩。”著,他拿起兩張二十元和一張十元,“那我走了,爸。”
韓孟昶轉身走進了廚房,“路上心。”
韓諾惟笑嘻嘻地抓起書包,跑出了門,“知道啦!”他跑得飛快,“啦”字出口時,人已經到了門外。
九月的韓城,夏色正好。路邊的花壇裏,玫粉的醉蝶花含羞帶怯。晚風輕拂,甜蜜的花香就像是絲綢一般嬌柔地掠過人的臉龐。遠處,不知誰家的孩子正在練琴,而陽台上的三角梅也隨風輕舞,幾瓣豔紅的萼片飄下來,落在幹淨的街道上,正如明信片上那若隱若現的底紋。
韓諾惟深吸了一口氣,腳步越發輕快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去女友陶白荷的家裏過夜,他克製不住一路上砰砰的心跳。
陶白荷是他的初戀,也是他最在乎和最感激的人。因為,在韓諾惟看來,隻有陶白荷才能真正理解他、愛護他,這比什麼都重要。
打從韓諾惟有記憶起,他就一直跟著父母搬來搬去,直到他七歲那年,他們一家才在韓城安定下來。從,韓諾惟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在其他人看來,他的長相頗為奇怪:眉毛又粗又長,好像是被誰打翻了硯台;眼睛雖然不,但瞳孔卻不像別人那樣非黑既棕,而是一種奇怪的亮金色。這讓韓諾惟很苦惱,有時候,他隻是發呆瞪著前方,或者毫無意識地瞟了一眼,但卻會令人不安。好在他有著高挺筆直的鼻梁,以及線條分明的下巴,如果忽略掉奇怪的瞳孔,那麼,他還是能算得上是一個帥哥的。可惜,為了不引起閑言碎語,最終,在他四歲那年,他在父母的勸下戴上了一幅厚重的深色平光鏡,這讓他看起來顯得笨拙而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