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一)

祖父:“這是一個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時代。”

五十年前,當帝京在叛亂的烽火中,燃燒出如殘陽般酷烈的血色時,正義就死了。某個無從稽考的年份,三月桃花飄零的時節,最後一位本該執掌下的帝子在隱居的山中遇害,從此便換了人間。下,成了那幾人、那幾姓手中流轉的玩物。視下為私產的諸侯們,從草莽中探出腦袋的豪傑們,蠢蠢欲動著,爪牙張狂著,廝殺出一個又一個血紅色的明。

因此,祖父所處的時代,世上不多耕夫和書生,而多劍客。祖父就是一名劍客,霜山這一帶著名的劍客。

在祖父的茅屋中,陳列著二十六柄劍,是他從供職瑞國府開始,到隱居霜山時,一生光輝的紀念。

一名劍客的一生事業,不過是依附在王侯身邊,變成王侯手裏的一柄劍。祖父一生侍奉的三代瑞國公,就是用祖父這柄劍,先後除掉了二十六位棘手的敵人。

劍以鮮血恫嚇人,而權力以劍恫嚇人。劍鋒用久了,就會有不再鋒利之虞,可是權力卻能永遠保持著殺人無血的無形之刃。祖父總是心翼翼地擦拭著那二十六把劍,把它們供奉在最好的屋子中,隻在旁邊的角落裏擺放著祖母、父親以及叔叔的牌位。

父親和叔叔亦是劍客。父親桓允公是如何死去的,祖父一向諱莫如深;隻有叔叔桓允衝,祖父每一提起,就會陷入感歎。

叔叔是家族中唯一一個伏劍自裁的人。當時在位的主公——五代瑞國公義成君,在去敵國的酒會途中遇刺,諸多家臣保衛著他,派叔叔一人衝出重圍去求救。但等到叔叔帶著救兵趕到時,義成君和所有的家臣都已經遇害了。叔叔跪在主公和朋友們的屍首麵前,失聲痛哭,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揮劍刺向他們,但是叔叔卻把劍刺向了自己。

人們都,舍身取義是高士的行為;祖父沉默著,黯黯看向遠方。

每當夕陽斜照在千秋河上,霜山萬木蕭然,葉上泛著濃烈的紅光。祖父會坐在院當中,細細起往日。他的頭顱往後仰著,眼睛衝著斜陽,淡淡地笑著:“生死,本是如泰山之重的大事,但在我們這個時代裏,許多人卻當成了鴻毛之輕。

又或者,我們本就處在一個顛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時代。”

(二)

霜山上楓葉紅透,祖父對十六歲的桓清平:“阿明,你長大了,我不能留你在山上了。”

一個高個子的青年,默然點點頭。他的眉毛細長,顴骨高挺,雙頰凝重,此時正侍立在祖父的身邊。背囊已經紮好,祖父淡淡著臨別的話:“我教給你的劍術,要常練,夠你在山下討生活之用;但我教給你的話,卻不能奉為準則,要時刻反思。”

清平笑了笑,並不能明白祖父話中的含義。

祖父冷冷地:“隻有勤於磨礪劍法,未來才可能參悟生死,立於人世。有人,劍術爐火純青的劍客,他的雙眼是上的星星,看得到古往今來,上地下。我一輩子不曾麵對過這種高手的眼睛,但看你有一雙好眼睛,希望你萬事要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