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顛三倒四,耳邊似乎聽到了玻璃杯落地之後砸到地上的聲音,十分刺耳,從台階上滾了下去,滿目燈紅酒綠,我的意識僅止於那一束刺目的光,還有那一聲驚慌的“小沫”。可我知道,不是他。
他的聲音,我聽了近十年。十年?應該是有的吧?
即使在夢中,唇角依舊冷冷上挑,可又怎及得上他與秦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情妾意,路人皆知,更何況是**日相隨,無時不刻,他,韓冰,她,秦歌,人們心中的金童玉女,所以,在人們眼中,我隻是電燈泡一個。韓冰為人冷淡,惟獨對於秦歌,細心體貼,關懷備至。若不是情至深處,怎會如此耐心?而我……隻剩苦笑與孤寂。
我從小便一直住在秦歌家裏,與他兩人形影不離,初中、高中,甚至大學,我們都是如此。故而與韓冰死黨星意相識,進而認識了他身邊的兩個女子,蘇璃,還有另一個姓秦的女子,秦昭雅。同是姓秦,卻與秦歌一點也不相似,秦歌溫潤如水,而她,清冷似冰。每次我們六人坐在一起,她總不多話,偶爾笑笑,還未及眼底,便已消散。
蘇璃很溫和,常找我攀談,但那神色中的傲然,不是可以輕易掩蓋的。我不喜歡她。但對昭雅,竟無端生出了親近之心。或許是因為骨子裏某種相互的吸引。
再後來,聽聞她與我有相同的愛好,喜歡看日本漫畫家青山剛昌的作品。比如《名偵探柯南》、《魔術快鬥》等等。因此我們常相約去看漫展,每周日一同等待最新一集。劇場版出來後,則一定會去她家,和她一起看。那既是她的家,也是星意和蘇璃的家。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三個會這麼好,但我知道,蘇璃喜歡星意。而她,我看得不甚明晰。她的心,似乎有些遙不可及。
過從甚密以後,卻招致了秦歌他們的不滿,她鼓著腮幫子,瞪著我們:“你們拋棄我們!”
我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誰拋棄了誰?她和韓冰,蘇璃和星意。
韓冰……想到這個名字,心下不禁黯然。十年韶華,全付於他身上,隻奈何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人前的他,清傲俊朗,而我們眼中的他,才更不敢讓人忘卻。
眾人皆知我善音律,卻不知他亦善於此。我進秦家,是因為父母因車禍雙雙身故,隻餘我一人孤苦無依,又因父母與秦家乃莫逆之交,所以秦伯伯將我接到了秦家。那一日,依舊那麼清晰地刻在心頭。茵茵草地,紫衣女孩淺笑盈盈,環膝坐著,而那白衣少年,修長的手指扣緊琴弦,一曲絕響,紅木琴身,與那天籟般的琴音竟似合在了一處。聖潔之音《Amazing Grace》,永生難忘。
而那白衣紫裙,竟和諧得毫無瑕疵,最後,卻成了我最想忽視的風景。而自恃琴藝絕頂的我,終將小提琴封存,再不觸碰,因為我,再已無可勝他之心。
而這十年,我又做了什麼?十二歲始入秦家,便知秦歌、韓冰早有婚約,更何況兩人之間根本不差這一紙婚約,結婚生子,不過遲早而已。他向來冷淡,卻在秦歌十八歲時央我買了一堆煙花,隻為哄秦歌開心。
煙花美好,卻是易冷,飄搖燦爛的煙花,落在我的眼裏,漸漸熄滅的弧線,是心髒破碎的最後一絲微光。星光熠熠映著滿麵愴然淚痕,我低低地笑:“裴沫,該死心了吧?”
點燃了所有的煙花,背對著漫天的燦爛星光,毅然決然地離開。至此,一切更加明了。而那以後,我更與他們疏遠,即使上了同一所大學,也盡量與他們避開,孤身一人。再後來,我在一家酒吧裏麵找了一個駐唱的工作,化名洛顏。
如此的孤寂,可我慶幸,我遇見了昭雅,在一次秦家的宴會上,她應秦歌邀,與星意、蘇璃同來。她與我有著相同的愛好,熟絡後有時與我同去酒吧。興之所至,與我同上台,一展歌喉。我方才知道,原來她,歌聲亦是清絕。得友如此,何其幸也。
隻是,她說,台上的我,不再像我,似我,非我,淡漠得令人心疼。心都沒有了,為何依舊泛著絲絲的灼痛,空落落的,仿佛灌著風。
韓冰。隻是念著這個名字,便仿佛透不過氣來。
應我的要求,昭雅從未向他們提起過我在這家叫“藍夜”的酒吧駐唱。可那一日,我看到了他,同秦歌坐在一起,眉目朗朗。那是我魂牽夢縈的人啊。他眉梢眼角盡是寵溺的笑,是我渴盼了許久的,卻從不曾有過,給我的,那一絲最簡單的笑。
這一切我隻說給昭雅聽過,她默然不語,終道:“韓冰……不懂識人,小沫你又何苦!”
昭雅是一個那樣奇特的女子,全身無一不是包裹著謎團,淡冷的瞳,行事果決,眸中或一閃而過冷厲,令人心驚。
一曲《三人遊》畢,我叩謝下了台來卻不期然對上韓冰的目光,心中一陣慌亂,又恰好是下台階,一時不查,一腳踏空,滾了下去。萬般疼痛加身,不及心被一刀一刀淩遲。那聲“小沫”是你嗎?如若不是,我會把那個人當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