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冬,窗外風起,直搖得樹影婆娑,落葉紛紛。校園裏是闃寂無聲的,一則因為周末,老師和學生們大多都回家了,二則即便是留校的同學也大多窩在寢室裏,有的甚至鑽進了被窩。南方的氣很怪,雖然氣預報還沒報到負數,與北方零下0度的氣溫相差極遠,但北方無風幹冷,而南方卻有勁利的西北風和太平洋濕冷的季風助陣嚴寒,因此,南方人處在寒風中,其兩腿戰栗程度和牙齒打架頻率,也就與站在北國的冰雪地中無異了,所以千萬不能怪這群學生這麼早就休息了,他們可都是愛學習的人,都是以極高的分數考中了這所仙靈市最有名的高中——仙靈一中的,在這個寒冷的周末美美地睡上一覺,對他們來,實在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雖然這個夜晚是寒冷的,但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卻讓不久前剛過完50大壽的曆史老師周明儒心裏暖暖的,現在,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熱情地給來客添水讓煙,噓寒問暖。來客叫方建鈞,今年歲,現在是ZJ大學人文學院曆史係的副教授,也是ZJ大學最年輕的副教授,他與周明儒有著十幾年的師生情意,從剛進入高中開始,方建鈞就成了周明儒的學生。當年的方劍鈞,是班上最安靜,最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可能是由於過於安靜了,身為班主任的周明儒漸漸地注意上了他,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周老師發現,方劍鈞雖然很安靜,但也很聰明、很勤奮,隻不過他長於文史哲,卻對數理化不甚精通,周老師覺得這孩子,將來如果有成就,多半得成為一個“皓首窮經”的文化人,在他做出這個判斷之後,一件事情印證了他的想法,有一,方劍鈞的語文老師曾秀笑嗬嗬地拿著劍鈞的當堂習作塞給周明儒看,周名儒起先還漫不經心,細看之下也不禁叫好,原來這篇當堂習作的題目是“如何評價霸王項羽烏江自刎一事”,方劍鈞的文字是這樣的:
“楚地多才,英雄之死多有氣節,他們死得凜然傲然,常常顯現出高潔的英雄氣概,屈原如此,項王亦如此。
在垓下,當漢軍鐵桶般包圍楚軍,四麵楚歌響起時,霸王卻不改慷慨豪邁的性格,長歌一曲,為美人和烏騅馬惋惜,為渡江而西的八千士兵惋惜,更為自己易逝的江山惋惜,要亡我,為之奈何?
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部下對項王是忠誠的,他們被霸王的英雄氣概所折服,甘心為項王拚命,“快戰”一節,足見項王軍事才能之卓越,他的豪氣可以移傳,到最後,兵士持短兵接戰,即使戰死也不會留有遺恨。
麵對八千子弟無一生還的不爭事實,項王情不能勝,東渡又有何為?於是自刎。”
這篇習作雖然不到00字,一字一句卻也不失精悍,更何況還出自一個18歲少年之手,總會叫人感覺到意外的。看著這篇文章,周明儒的心理又泛起了漣漪:有著如此才華的孩子,怎麼會這樣地沉默寡言呢?
周老師禁不住好奇,終於在一個下午,單獨找了塊地兒,以談心為名,直接問方劍鈞:“劍鈞,我看你老是不參加集體活動,整悶聲不響的,好像有什麼心事,可以跟老師嗎?”方劍鈞見問,先是一愣,然後短暫無語,像是在思忖該怎樣回答老師的問題,一分鍾後,他紅著臉,猶豫地脫掉外套,擼起袖子,把手臂上的肌膚裸露了出來,周老師一看之下,不禁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方劍鈞擼起袖子的時候,皮屑紛飛,他的皮膚幹燥異常,沒有一點水分,更沒一點彈性,像是他提前進入了老年一樣。
“你的皮膚怎麼回事?”周老師好奇地看著方劍鈞。
方劍鈞苦笑一聲,卻悠悠地反問他的老師:“您聽過魚鱗病嗎?”
“沒有。”
“您不覺得,我的皮膚一塊一塊的,就像魚鱗一樣嗎?”
“哦!是啊!”周老師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那你的病是怎麼來的呢?”
“我的父母近輕結婚,這------這是遺傳病!”那時的方劍鈞畢竟隻是18歲的孩,所以完這句話,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周老師聽他的學生這麼,隨即動了惻隱之心,他馬上道歉:“對不起!碰到了你的痛處了。”
“沒---關---係!”
“劍鈞啊!我是學曆史,也是教曆史的,你知道曆史有什麼作用嗎?”周名儒頓了一下,繼續:“它的作用在於借鑒,從曆史事件和曆史人物中吸取經驗和教訓。你知道,在古代,很多夫妻都是表兄妹結合而成的,就像你父母一樣,所以,可以想象,那時候患有遺傳病的孩大有人在,難道他們就不活了嗎?他們還不是依舊兢兢業業,出為將入為相,建立曠世的功勳。我可以給你舉幾個例子,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父母的關係就是舅舅和外甥女的關係,東晉書法家王獻之的父母是表兄妹的關係,達爾文的父母也是表兄妹的關係,但是,他們中哪一個沒有為後人留下可供瞻仰的光輝形象。孩子,我看過你的文章,立意新穎,觀點獨到,有自己的想法,你是一顆好苗子,不要自卑,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周明儒話的時候,右手已經搭在了方劍鈞的左肩上,方劍鈞肩上雖然稍感沉重——周老師的鼓勵是多麼的不遺餘力,但心中卻已經消受了他的鼓勵,變得無比地輕鬆。他終於轉悲為喜,同時也堅定了自己人生的前進方向。其實,周明儒這些話,原本隻是用來安慰他受傷的學生的,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冠冕堂皇,但沒想到,方劍鈞卻把他的話聽了進去,並且在以後“一以貫之”地認真執行,因為學習努力,心無他念,所以在那年的高考中,他以仙靈市全市文科第二的成績,考中了素有“東方劍橋”之稱的ZJ大學,大學重新分選專業的時候,又因有著以古鑒今的癡念,他毅然選擇了啟蒙恩師的曆史學專業,主攻方向為唐宋史,如此一坐冷板凳十餘年,從本科念到博士,從助教熬到副教授。
現在,他們兩個暌隔近十年的師生,終於又重逢了,其激動之情自然是溢於言表的。
“劍鈞啊!我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了吧?”周明儒問。
方劍鈞的思緒正被往事強力牽引,周老師看他出神,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才回過神來,“周老師,你什麼?”
“我我們快十年沒見了吧?”周明儒再次問道。
“我記得上次見麵,是在一中50年校慶上,這樣算起來,我們確實有十年沒見了。”方劍鈞。
“哦-------”周明儒拖長了聲音,借此感慨時光荏苒。
與恩師十年未見,方劍鈞心有愧疚,所以他向周老師道歉:“老師,對不起!十年為名利二字而忙碌,竟不曾想過來看望您,就連上個月您大壽,我也不曾送上祝福,實在慚愧。
“誒!千萬別這麼,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人活於世,或多或少要跟名利沾邊的,隻要讓你的這顆心保持清醒,名利這東西就害不了你,至於我的生日,何足掛齒呢!看到你在ZJ大學作出的成績,我就很高興了,我常在學生中間提起你啊!他們都以你這個學長為驕傲,這其實就是給我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我也到了‘知命’的年月了,漸漸就明白了,我的學生,才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收獲。”周明儒動情地。
方劍鈞吸一口煙,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不這些了!”周明儒擺擺手,表示自己的事情無足輕重,接下去要的才是重點,“你還記得10年前學校50年校慶的時候,你們埋在西花壇中的理想盒子嗎?10年了,該召集盒子的主人們,一起把他拿出來,看看當年的理想實現了沒有,憑這暢敘理想,暢想未來。”
方劍鈞馬上把手一拍,道:“我也正有此意,學校快要六十周年校慶了,到時候您可以召集大家舉辦一場座談會,十年的夢想也正是到了‘還願’的時候!”
周明儒聽到“還願”二字,頓時觸動心弦,:“你得太好了,可不是‘還願’嗎?當年學校50周年校慶的時候,我正是考慮到你們年輕人的夢想需要激勵,才想出了理想盒子的主意,召集學生中最優秀的人,把自己未來十年的理想寫在紙上,包上信封,然後裝在一個鋁合金的盒子裏,埋入土中。轉眼已經十年,快要到約會的時間了,不知道每個人的夢想是不是都實現了?”
“老師,要不找個時間,我們一起挖出理想盒子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現在還缺一個召集人,我想讓你當,你可願意?”周老師問。
“很願意!”方劍鈞很爽快地答應了。
他們師生兩個人聊到很晚才散,臨走的時候,周明儒給了方劍鈞一份名單和聯係方式,上麵都是當年埋下理想的周老師的學生,足有四十人,他們過得怎麼樣呢?都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了嗎?夜已深,暫且睡下,明開始,一個個地去回訪。
回訪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周明儒當年的眼光果真了不得,在回訪的四十人中,很多人都事業有成,家庭和睦,談起當年被周老師選中去參加埋理想盒子的儀式,很多人都表示了感激,他們都感謝周老師不拘一格選擇人才的方式,要知道很多人當年成績平平,也沒有過人的稟賦,卻被周老師一眼相中,被認定為是可造之才,那是多麼出人意料的事情,為了不辜負老師的厚意,他們十年來每都兢兢業業地奮鬥,終於闖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地,或為某個公司的中高層幹部,或為某個事業單位的一把手,做教師,做律師,做商人者,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