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韓德讓見麵後,燕燕回到寢宮,不見耶律賢返回,心裏倒安穩了些。畢竟,這場見麵雖然她與韓德讓都恪守了禮節,但並非水波不興,此時此刻她實在無力麵對另一個男人審視憂鬱的目光。
那天很晚耶律賢才回宮,燕燕無心與他說這事,他也沒問。
接下來的幾日,朝廷事多,先是忙迎接回鶻所貢的千匹戰馬,然後是郎君鐸遏出使阿薩蘭回鶻,等送走鐸遏後,春捺缽啟動。今年的春捺缽按照耶律賢的旨意,是在鴨子河,那裏立春後氣候迅速回暖,河中鵝鴨成群大雁翔集,是縱鷹獵鴨的最好季節。
這天,耶律賢與群臣在壽寧殿邊飲茶邊商議春捺缽之事,確定派飛馬使女裏先去鴨子河為皇宮行帳做部署後,他忽然望著在座的韓匡嗣與耶律奚底,問道:“聽說燕王與北院大王欲結親家,此事可當真?”
韓匡嗣儒雅地起身行禮,道:“稟皇上,是有此事。臣與王爺正準備向吾皇陛下呈報。”
耶律奚底也站起身,從懷裏取出一份用白麻紙書寫的奏議,雙手捧著,滿臉喜色地說:“皇上,承蒙燕王看得起臣,小女淑怡也非常樂意,因此臣日前已接了韓府彩禮,但婚期尚未確定,這幾天臣正準備與燕王商量。”
“是嗎?那是好事啊!”耶律賢靠在禦座上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很有興趣地說,“你們都是朝廷重臣,朕的左右臂膀,如今結為兒女親家,朕也歡喜。這樣吧,朕給你們做個主,迎娶的日子就選在禦駕南遷的前夜,那樣也好讓朕與皇後去給你們賀個喜助個興!”
耶律奚底和韓匡嗣一聽,頓時大喜過望,雙雙跪拜在禦座前連聲道謝。
韓匡嗣道:“吾皇恩寵,微臣沒齒難忘!臣冒昧懇請吾皇陛下及皇後陛下做主婚者,賜臣屬滿門至高榮耀!”
耶律賢發出難得一見的笑聲,爽快地說:“朕允了!”
當即滿朝官員紛紛向韓匡嗣與耶律奚底賀喜,肅穆的殿堂無燈無彩,卻似燈會節慶一般充滿喜氣與快樂。
“賢寧,謝謝你!”
散朝後,耶律賢與燕燕移駕禦書閣時,燕燕感激地對他說。
“謝我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他側過臉看她,一雙上挑的狹長眼眸明若秋水,華光璀璨,帶著驚心的秀麗與絕豔。
“不,你做了很多,為我,也為他!”燕燕真情流露地說,雖然他沒有按照她的要求替二郎和淑怡指婚,卻用了更好的辦法成全她,也成全了淑怡。
可是她的真情表白並沒有換來耶律賢的喜悅,他麵色陰沉地扭頭就走。
“你,怎麼啦?”她快步跟上他,可他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到。
見他如此,燕燕心裏忐忑,便不再多話跟著他進了禦書閣。
“都退下,朕需要侍候時自會傳召!”
一進門,看到等待著為他更衣侍茶的燕奴、瓊花等都在時,他冷冷地命令。
小底們應聲退出殿外。
燕燕見他的情緒與不久前在朝上時大相徑庭,猜那多半是自己的責任,可又不甚明白,忙跟在他身後問:“好好的幹嘛不高興?是我說錯啥了嗎?”
他冷漠地瞟她一眼,揮了揮衣袖,仿佛她是股惱人的空氣,然後繞過她徑直走到案前坐下,抓過堆在那裏尚未審閱的奏議閱讀。
這可讓燕燕迷惑了,自從認識他以來,他凝視過她、怒瞪過她、厲斥過她,譏諷過她……可從來沒有漠視過她的存在,更沒有用這樣冷漠的眼神看過她。
她不想讓他生氣,尤其在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事,縱容了她這麼久之後,不能在她剛剛意識到他已成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侶時,她不願意再與他爭吵。可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注視著他惱怒的表情,她回想著——忽然明白了,急忙走過去跪坐在他身邊,抓著他的胳膊,問:“你是氣我感謝你嗎?”
“對!”他將手裏的文案重重一放,抬起頭看著她,黝黑的眼睛不再漠然,充滿了熾熱的火焰,燒灼著她的肌膚,也改變了他冷冰冰的目光。“你早知道我痛恨你感謝我,痛恨你畏懼我,痛恨你把我視為陌生人!因此我不顧禮俗和大臣們的反對,要你喊我的乳名,要你與我平起平坐……可你,毫不領情!”
“你誤會我了!”她低聲抗議,“我沒有畏懼你,更沒有把你當陌生人,我感謝你,是因為我最近才真的意識到,這一年多來,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卻一直不知感恩,我謝你,是因為那是我從心底產生的真實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