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去,坐在因沒有了獸皮墊子而略帶寒氣的石凳上,她雙臂交抱地伏在石桌上,把臉埋進臂窩裏,深深吸了口氣。
耶律賢與惜瑤的對話,以及他們抱在一起的映像縈繞在心頭,她不知為何竟感到心裏有種難言的滋味。
她並不認為那是吃醋,因為她並沒有愛上耶律賢;她也不覺得受辱,因為伺候照顧耶律賢是惜瑤的責任。可是,她就是覺得心裏別扭,仿佛闖入了一個她不該去的地方,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
為何會這樣,難道是昨晚他說的那番話?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最珍愛的寶貝……”
他的聲音和說話時的表情浮現在腦海裏,昨晚她的確被那樣直露而深情的表白打動了,可現在,那就像一個絕妙的諷刺刺傷了她。
幸好我並沒有愛上他,那話也當不得真!
她慶幸地想,仍然感到氣憤和失望。他已經有漂亮的女人,還非要狠心地拆散她與韓德讓。男人盡可以三妻四妾,皇帝更不用說,但她知道二郎絕對會一心一意地對待她,不會有其它女人,她也不會允許自己與其它女人分享丈夫,可現在,她最終還是被迫跟其它女人共有一個夫君,這都是他的錯!
也罷,他是皇帝,後宮不會隻有她,而她也不可能阻止他跟其它女人的親密關係,但她可以讓自己置身事外,他非要冊封她,那她就做他名譽上的皇後,不愛他,也不與他洞房……
“奴婢把陛下放在心尖上,卻抵不過把陛下的尊嚴踩在腳下的皇後!”
惜瑤的話突兀地擊中心坎兒,她顫了顫,把皇帝的尊嚴踩在腳下?那可是足以滅三族的死罪啊!
她從不想踐踏他的尊嚴,也不會放棄自己的。然而,她發現他倆無論是誰想維護自己的自尊,都勢必傷及對方的。
耶律賢為她做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甚至包括他的尊嚴,但他也給她帶來了許多痛苦和煩惱,以至於她無法對他心存感激,就連昨夜害他發病的愧疚,也在看到他與惜瑤相擁床上時全數消失了。
可是,她終究是要與他見麵,與他共同生活的,他能一直這樣寬容她嗎?他的忍耐能持續多久?
這些問題的答案她一點都不知道,也無從了解。他,是一個令人困惑的人。
他說要她、愛她,卻可以容忍她剝奪他求歡的權利,發出不愛的宣示;他表麵上拒絕惜瑤,卻接受她的投懷送抱,縱容她的驕橫傲慢;他看似冷酷無情,但對公然羞辱了他的韓德讓卻沒有怨怪和責罰;她以琴聲發泄不滿和悲哀,那是對他極大的羞辱和挑釁,他憤怒卻隱忍了一切;她鄙視他責罵他,他卻用溫暖的懷抱撫平了她激憤的情緒;她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他則像一個善騎的馭手;她是片亙古不變的草原,他卻是起伏多變的雲彩……
他與二郎恰如白晝和黑夜。他太過深沉,她看不清楚他,與他在一起,她時常在不經意間發現他出人意外的一麵,每與他多相處一天,她的困惑就多添一分。她既好奇地想走近,把他看清,又懼怕地想遠遠逃離開。
二郎則是如此的清澈透亮,與二郎在一起,她隻有歡樂,就連相思相憶的淚水中也是歡樂多過憂傷。他們了解對方就像了解自己一樣,彼此間沒有隔閡,沒有猜忌,更沒有陰險算計。
她不喜歡與太複雜、太深沉的人相處,可耶律賢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而她,偏偏已經嫁給了他,再無逃離的可能!
她痛恨與其它女人分享丈夫,可作為皇後,她偏偏必須容忍皇帝的嬪妃!
耳邊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她倏然抬起頭,迎麵看到耶律煌震驚的表情。
天快亮了,晨風吹在臉上絲絲透涼,她用手一摸,竟是滿臉淚水。於是明白,是“哭泣的皇後”讓這位不動如山的隊使變了神色。
她飛快地擦擦淚水,起身故作沒事地說:“你來的正好,我迷路了,能給我指條路嗎?”
“路早已由陛下設好,皇後隻要沿著那兒往前走就不會錯。”他指著亭子外的走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