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來,盡管身子單薄,麵容憔悴,卻帶著如龍騰虎嘯、千軍萬馬的氣勢,一雙鳳目銳利地直視著她,”你真要與他同死,再讓他和你的族人陪葬嗎?”
燕燕一凜,”這是尋常兒女私事,不該牽扯兩族人!”
“帝王家沒有私事!”他盯著她的眼睛斥道,”你已受封,是朕的貴妃,卻與他人暗通款曲,蓄謀私奔,這是尋常兒女事嗎?你行為不端、言詞冒犯,既不敬君王,也不孝父母,如此愚頑之婦,也配稱舍生取義者乎?”
他連珠炮似地曆數她的罪名,語氣沒有絲毫停頓,當最後一個重音落下時,他更是手袖一揮,仿佛拂開塵埃般拂過她的身子,氣得燕燕幾乎吐血。
做賊的竟數落起被盜的,這是何種王法?
“你血口噴人……”
她對著他的脊背怒吼,卻忽然頸部刺痛,昏然倒下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已經躺在自己的家裏,卻不是她的房間,是父親的書齋。
一道濃厚的陰影落在眼前,抬起眼皮,她看到耶律休哥俊美而憂鬱的側臉,他望著窗戶,仿佛正在細數窗上的空格。
看到他,想起先前發生在韓府別院的事,她倏然起身。
聽到動靜,耶律休哥迅速轉身,靜靜地看著她。
“是你打暈了我?”她問,語氣充滿控訴和譴責。
“是的。”他在她附近坐下,”如果再由著你說下去,你不僅會害死韓二郎,也會害了韓、蕭兩府數千條人命!”
胸口一緊,她問:”二郎呢?其它族人怎樣了?”
“他們都很好。”
“你騙我!”她憤怒地說,”我分明看到二郎倒在地上。”
“那你現在呢?你那時也倒下了,你現在好不好?”他同樣憤怒地問。
“我不好!”她吼道,就算身體很好,可是她的心破碎了。
“那是你自找的!”他同樣吼回來,”你自己不想好,沒人能幫得了你!”
眼淚衝出了眼眶,可他竟然”騰”地跳起來,大喝一聲:”不許哭!”
她一驚,淚水流得更多更快。
這算什麼?連哭都不許哭?你這混蛋也太霸道,這是本姑娘的家耶,你要是看不慣,門就在你身後,團團身子滾出去不會有人請你留步!
你以為你是誰?皇帝小子我都沒怕,還怕你不成?
滾開,別杵在我眼前讓我心煩,就算當初虎口中救了條白眼狼!
千千萬萬個不服、不滿、不甘堆積在胸口,可是一腔鹹苦的淚水堵住了她的喉管,令她開不了口,隻能淚水漣漣地怒視著他。恨不得兩汪淚水淹死他,一雙怒目殺死他!
可他,竟忽然不發威了,愣愣地看著她,長臂一伸將她拽進懷裏,輕拍著她的背,嘴裏絮絮叨叨著道歉的話。
他這樣的態度的確令她感覺如沐春風,如逢知己,當然也毫不客氣地用他上好的錦綾袍子做了擦淚帕子。
“別哭了,我知道你很想罵我,哭著要怎麼罵人呢?”
等把自己的鼻涕眼淚理得基本清爽後,聽到他由胸腔發出的低沉聲音,她想這人夠聰明,知道她在罵他,也知道因為淚水太多她罵不出聲。
“沒錯,我是想罵你。”她再順便用他胸前的飛馬刺繡擦擦鼻涕,嗚咽地說,”你分明知道我隻喜歡二郎,為何幫著他搶親?”
他將她推開一點,看看一塌糊塗的胸前,皺著眉頭在身上四處摸摸,最後摸出一條絲帕,塞進她手裏,”用這個比較合適。”
燕燕接過那條淡紫色絲帕看了看,上麵的刺繡很不錯,是一雙大雁,便問:”很好看,是山嵐公主繡的吧。”
正不爽被她糊一身鼻涕眼淚的耶律休哥雙目一瞪,”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她用漂亮的帕子包住鼻子,用力擤了一下。這樣精細繡活隻可能出自纖細文雅的山嵐之手,熱情粗率的大妃不行。
再擦擦臉上的淚,她把絲帕遞給他,“謝謝,還你!”
耶律休哥看看那團被揉得不成樣的帕子,嫌棄地說:“算了,留著你用吧。”
燕燕反對道:“那不行,萬一山嵐大姐知道你把她送你的定情物給了我,還不把我恨死?等我洗幹淨後還給你吧。”說著,把帕子塞進腰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