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叔若隱約聽到一種類似喘息的聲音,她仰起頭,奈何隻能看到白雕巨大的翅膀。
方紅魈發現不遠處的地上有一片遼闊的草地,她揚聲道:“果仁,下去。”
“嘎--”
白雕一聲鳴叫,忽然斜翅而下,帶起巨大的風力幾乎將墨叔若甩出去。
方紅魈大吼:“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降落,待會兒離地不遠我會鬆手,你記著保護好自己。”
“什麼!”
墨叔若突然恐慌起來,腳下的草地飛速朝後退去,距離雖不高,可初始速度太快,跳下去一定會滾落很遠。
她還來不及拒絕,方紅魈又是一聲大吼:“為防被果仁壓住,我要提前鬆手了。”
三人幾乎都能感覺到白雕要跌落的無力感,接近地麵的那一刻,自然反應的發出一連串尖叫:“啊--”
方紅魈忽然一鬆手,兩人便迅速往下跌落,墨叔若隨即感到了背部落地時狠撞一下的痛苦,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影風一般撲上去,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掉落時過快的衝力導致兩人在草地上翻滾了很遠。
白雕雖然摔得很慘,但還好及時降落幸免於難。
悅常楓跳落慢了幾秒便被壓在白雕翅膀下。方紅魈因為習慣了這種事,腳先著地卸去衝力,隻在草坪上滾了幾圈,除了右腳有點扭傷其餘並無大礙。
方紅魈站起來,大吼一聲:“你們沒事吧?”
悅常楓為難地吼了聲,“我快被壓死了,你快點讓這隻笨鳥起開。”
方紅魈瞪他一眼,“都是你害的,你還好意思罵它。”
悅常楓趴在白雕身邊,怒道:“什麼叫我害的,要不是你它幹嘛抓我!”
方紅魈無語,就當是她的錯吧。
確定白雕無事,她這才把悅常楓扒拉出來,“叔若不見了,你快點去那邊找找。”
而此時,宴絕抱著墨叔若滾到了草坪上的一處低坑裏。
她眨巴了兩下眼,背後火辣辣的痛感幾乎讓淚水跌落。
宴絕躺在她身邊,雙眼緊閉,眉頭更是皺得厲害。墨叔若除了背後那一下,並沒有其他傷,而滾落後的痛處幾乎都被宴絕一個人承受了。
他隻是緩了一會,便立刻睜眼坐起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臉緊張地抓住墨叔若晃了晃,“墨叔若?”
她咬著牙,深呼吸一口氣,道:“我沒事。”
“能站起來嗎?”
“我試試……”在宴絕的扶持下,墨叔若艱難的站了起來。
方紅魈瘸著腿小跑過來,看著墨叔若一臉擔心道:“你怎麼樣?”眼神一轉,發覺旁邊的宴絕一改往日的和善,冷冷看著她,一絲涼意莫名而發,她抖了抖,顫聲道:“城主……”
“啪!”宴絕揚手的一巴掌讓三人都愣住了。
還是不遠處的悅常楓率先反應過來,一臉怒氣疾步走近,“你幹什麼!動手打女人還算不算男人!”
宴絕靜靜站在那裏,麵無表情道:“行事大意差點釀出大禍,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你……”被方紅魈一眼瞪住,悅常楓忍下怒氣,“這隻是場意外,況且她自己也受了傷,你怎麼能怪她。”
方紅魈低著頭無語腹誹:剛剛還說是她的錯,這會兒倒理直氣壯幫她說話了。
宴絕道:“她受傷是自食其果,害別人命懸一線那就是她的罪責。”
悅常楓還待反駁,被方紅魈一聲嗬住,“你閉嘴!”
一直以為宴絕性情溫文爾雅,沒想也有發怒的時候,墨叔若站在一邊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方紅魈道:“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犯 這種低級錯誤,隻被打了一下而沒被拉去鞭笞,隻能說宴絕仁慈。悅常楓和墨叔若覺得被打一巴掌太過嚴厲,她自己卻清楚得很,若方才真出了事,非但果仁救不回來,他們也都會死,就像宴絕說的,自己死了是沒事,問題是耶古嶸那裏不好說,墨家更是沒法交待,況且墨叔若身上還擔著百越的案子,加在一起這就不是小事。
宴絕應了聲,氣氛才總算緩和下來。
“果仁怎麼樣了?”
“摔了一下並無大礙,剛才的飛行可能累過頭,休息一下應該就會沒事了。”
“嗯。”他伸手攬住墨叔若,“我先帶她去找京樓雪,你隨後再趕上來。”
“是。”
一陣風過,兩人已不見了蹤影,悅常楓眼神震驚,“輕功這、這麼厲害!”
方紅魈摸了摸被打的臉頰,好笑道:“你怕了,剛才膽子怎麼那麼大。”
悅常楓著重道:“我那是替你抱不平懂不懂!”
“是是是,我謝謝你行了吧。”不自覺對他好像又有了新的看法,至少從來沒有人敢用那種口氣對宴絕說話,那份仁義對自己來說還算蠻感動的。
***
遠處的天空集聚著灰色的雲,太陽躲在雲後,隻留出縷縷慘淡的光芒。宴絕的輕功極好,近處的樹林隻一閃而過,便沒了蹤影,風大得很,頭發便成了鞭子抽得臉生疼,她沒有做聲,隻窩在他懷裏靜靜閉著眼。
宴絕似乎有所察覺,輕聲詢問:“剛才嚇到你了?”
剛才的事她確實有嚇到,所以身子一直僵硬著甚至略微有些顫抖。但她怎麼可能直說。
“沒、沒有,隻是想到等會兒可能會遇到活屍,有些害怕而已。”
方才在他身邊時清楚感覺到的那種冷,使他變得像個陌生人,那種高高在上,不容人褻瀆和侵犯的威嚴油然而生,令人莫名害怕。
她心虛了。
忽然感覺自己對他的傾慕變得不忍直視。天目峰城主何等權勢,伸手可覆天下,眨眼能滅八國。自己又是什麼?什麼都不是。
身處如此高位,有無數眼睛在看著他,比起墨叔若那點壓力,他所承受的更多,所以他絕不允許任何過錯,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就像對待方紅魈的失誤,絕不手軟。
如果有一天,宴絕發現了墨叔若對他的感情,會怎麼做,厭惡她還是殺了她?但無論他怎麼做,對於她來說都是殘忍的。
她自問自己:墨叔若,你怕了嗎?既然怕他會做絕情的事,何不早早放手,脫離苦海。
可她不是沒做過。
墨叔若忍住想哭的衝動。她突然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時,他們還都生活在天目峰。她不過萬千人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屁孩,什麼都不會不懂。但她卻在那樣懵懂無知的年紀偷偷愛慕了宴絕兩年,後來因為年紀俞大心理想法有了不同,認識到那不過是幻想,於是就放棄了,放棄了打探他的消息,一心用在功課上。離開天目峰後,當她以為生命中從此再也沒有他,他卻再一次毫無預兆的闖入了視線。三年雖已過去,那種情竇初開的感覺卻如何也忘不去,舊時的感情卷土重來,因為有了接觸,那種感覺隻增不減,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墨叔若愛上他的原因庸俗至極,隻覺得他人好,也就順了心。然而五年的時間裏,她卻永遠都隻能在人群中仰望他。
她傾慕他的時候他不知道。
她整夜整夜畫著他的畫像時他不知道。
她決定放棄他的時候他不知道。
她再次愛上他的時候他依舊不知道。
明明經曆了那麼長時間的掙紮,卻仍是感覺經不起點滴挫折,她做到了基本的堅持,但沒有得到相應的回應,一點也沒有,不是因為那個人太殘忍,而是因為她不能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