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那條白色紗巾完全暴露出來,就像紮紅領巾一樣紮在許嬸的領口處。她沒有穿那件整天脫不下來的藍色工作服,而是穿著一件黃色方格的小襯褂,直挺著腰,挺精神,看上去稍稍年輕的臉龐,緊繃著肌肉,似笑非笑,非常不自然。
“你為什麼用我的電腦?”隨著一個聲音,宋佳佳慘白的臉出現在電腦上方,她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挑著細細的彎眉,一臉的冷若冰霜。
“呃......徐經理剛才讓我打份貿易合同給外貿局送去,我給你打電話,你關機,實在沒辦法,所以......我就......”我結結巴巴地跟宋佳佳解釋,畢竟趁人家不在用人家的電腦似乎有偷窺的嫌疑。
聽了我的解釋,宋佳佳的臉色稍稍緩和下來。她擺了下手,做了個示意我起來的姿勢。說道:“我來吧。”
我趕緊站起來,尷尬地站在旁邊。
一天沒見宋佳佳,我感到她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可是究竟是哪個地方變了,看著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一時又說不出來。
“對了,這個許嬸是你什麼人啊?我剛才看見電腦裏的相片了。”我忍不住問,一則是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二則是套個近乎,兩人有共同的熟人感情應該貼近些了吧。
誰知宋佳佳臉上驀地又起了一層寒霜,這次不光眉毛就連細長的眼睛也豎起來,好像隨時上膛的子彈。
“你怎麼會認識她?”她欲言又止,用充滿敵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我,讓我心裏真是發毛,沉默片刻之後,她又開口了,但很顯然沒有說實話,“她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可是,你的電腦裏怎麼會有她的照片?還有她脖子裏的白圍巾,我很熟悉的,我們以前都在宏發公司。”
宋佳佳卻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板著臉,冷冷地低下頭,轉移了話題。“原來是這樣,宏發公司效益挺好的,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
“唉,別提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那個老板太......唉,怎麼說呢?不光是苛刻還不近人情,簡直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許嬸知道的,我們都是受害者。”
“既然跟人家打工,還想讓人家對你好,可能嗎?再說,哪裏的老板不都一個樣?老板還有好人嗎?”宋佳佳淡淡地反問道,暗淡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峻。我驀地想起她被老板逼著陪日本人的事,縮了縮脖子。
“嗯,對了,我跟許嬸關係真的挺不錯的,她同情我,我也同情她,如果你見到她替我問個好。”我不死心,想把話題繼續往許嬸上身套。
“我說過我跟她毫不相幹的,今生我也不會再見到她了。”
宋佳佳說完,緊緊抿起了嘴巴不再吭聲,用纖細的手食指熟練地按動著鼠標,很快打印機裏傳來“簌簌”的聲音,一張印著黑字的紙就帶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從打印機裏輸送出來。
“你幫忙把這個材料送過去吧,我今天本來是請假的,一會兒我還要走。”
宋佳佳把材料遞過來,眼睛卻一直盯著電腦,右手也一直按動鼠標,我斜眼看去,她正在給電腦設密碼。
我臉一紅,連忙接過材料,心中對她就有了一些隔閡,也許她一直在戒備著我。
宋佳佳很快就走了,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一層神秘感像一個大大的光圈籠罩著她。
突然間,我對她充滿了好奇。
她好像再也不是前天的宋佳佳,那她是誰呢?我又對她了解多少呢?可憐的許嬸好像很遭她的嫉恨,她們又有什麼過節呢?而宋佳佳的言行更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怪異。
也許她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我非常喜歡跑腿之類的活。不用動腦子,還能從壓抑的公司裏出來,像小鳥逃離囚籠。在擁擠的公交車裏,找個角落,或坐或站,不用在意晃動在眼前的陌生的臉龐,不用擔心會有人過來對你發號施令,目光越過一個個黑黑的腦袋,可以海闊天空地想自己的事,沒有人會來幹擾。
可是,這次當我坐在公交車上,靜靜地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思緒卻變得雜亂無章,邱海華就像一個甩不掉的口香糖牢牢地沾在我的腦子裏,在電話裏他那有些霸道似乎又有些讓人心痛的喊叫,呈現給我的是他的另一麵,可恰恰這一麵讓我的心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
擔憂、困惑、迷茫、自責,各種情緒,百味雜陳,我時而感到甜蜜,時而焦灼,時而內疚,整個旅程真是坐如針氈,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邱海華的身邊,但理智又斷然否定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