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氣始終彌漫在空氣裏,此刻仿佛更加明顯了。距離屋門不到一米的地方,聚集著幾隻白色的羊,或趴或臥,肆無忌憚地散發著身上難聞的氣息,其中一隻看上去很高大,而它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種優勢,頗不安分地把前腿搭在低矮的羊欄牆上,腦袋像個調皮的孩子左右轉動,似乎在對著它的同伴說,你們看,你們看,我能把頭伸出來,你們行嗎?
雖然它做出討人喜愛的調皮樣子來,但我卻不喜歡,臭氣太重,何況這隻羊看上去有些老,下巴頦上稀稀疏疏的胡子毫不客氣地暴露了它的年齡,動作做得越可愛,越有裝嫩的嫌疑,它的樣子絲毫不能喚回我的童心,反而竟感到有些可憎,我輕輕地走到屋門口,瞅瞅依舊在忙碌和客套的母子三人,心下一橫,就拉起門往外推,想把它給關上。
但土黃色的木頭門已經嚴重變形,推了一下,竟絲毫未動,手下又用了些力氣,上部分晃了晃,但下麵靠著地麵的部分依然未動,我隻好用上全身的力氣,摩擦著地麵哧哧的響,灰塵噗噗往下落,並在地上劃了一條深深的白色印痕,門終於被我給關上了。門外麵那些羊消失在視線裏,豬們的哼唧聲似乎也小了許多,但是氣味依舊存在,依舊濃烈,我整個人像掉在酒槽池子裏,周圍是光滑的四壁,無法爬上來。
“哦,你們哥倆做飯吧,我差點忘了,還沒喂完豬呢。”阿南媽媽一使勁,門又哧哧啦啦地被打開了,那頭調皮搗亂的羊就像取得戰役的最後勝利一樣,興奮地對著出去的阿南媽媽打了一個響亮的噴鼻,一身白色的羊毛雖然已經肮髒不堪但在昏暗的光線裏還是白的眨眼,炫耀著它的勝利。
這一頓飯對我來說,應該是終生難忘的,其痛苦,又難以用語言來描述,每張一次口,我都想吐,我覺得自己好像就住在豬圈、羊欄裏,與這些豬、羊同吃同住。
吃過飯之後,阿南媽媽就張羅著給我們收拾床。
“阿東,我在地上給你鋪個席子,你今晚上睡地上行不行?”她細聲細氣地與阿東商量。
“媽,別讓阿東睡地下,地上太涼,對身體不好......再說,這地上也太亂了,連擱腳的地方也沒有,收拾出來也挺費事,我們出去找地方睡吧。”阿南急忙製止。
“出去?那怎麼行呢?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咱不出去!”阿南媽媽堅決搖頭反對。
我臉上就露出為難之色,在這狹窄的小屋子裏,看來我要和阿南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住在一起,我無法想象一轉身就會看見阿南爸爸亮得嚇人的眼睛還有躺在地上的大半小夥子的阿東。
“我出去找個地方睡吧。”我連忙說道。
“那可不行,你頭一次來家,咱可不能出去睡,將就將就,不就睡個覺嗎,在哪兒睡不一樣?”阿南媽媽眼睛裏似乎包含著不滿的光芒。
阿南為難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媽媽,想要說什麼,但沒有說。
望著這個陌生而淩亂的屋子,我的心沉下來,並感到陣陣恐懼,就像進了土匪窩。
“媽,我不睡地上,”阿東tu然說話了,“讓哥哥他們出去找地方睡吧,我要睡我床上。”
阿南媽媽驚訝地長大了嘴,氣呼呼地瞪著阿東。“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嫂子頭一次來咱家,你看你說的什麼話?今晚上你哥和你嫂子哪裏也不去,就睡這個床上!你愛睡不睡,你要不睡地上,那你上豬圈裏去!”
“唉,這孩子多大才懂事......”阿南爸爸也傳來一聲虛弱的歎息。
“反正我就要睡床!”阿東小聲說,一副絕不退讓的神情。
“你......”阿南媽媽抬起手就要去打他了。
“媽!”阿南伸出胳膊攔住了她。“還是讓我們出去找地方吧,畢竟蘇......畢竟鍾妍也剛來還不太習慣......”
“哦......”阿南媽媽滄桑的眼睛轉向我,裏麵閃著失望但還有些許希望的光,“鍾妍,你不習慣嗎?我看一晚上也好對付,要不我和你爸打地鋪,你和阿南睡床?”
“不!不!阿姨,那怎麼可以呢?”我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搖頭,說道:“我還是出去找個地方睡吧,附近總得有旅館吧?”
阿南媽媽就徹底失望了,她訕訕地笑,“是啊,是啊,家裏太亂、太髒......要不你們去你大爺家住一晚,他家比咱家幹淨。”
當我們從家裏走出來,雖然外麵的空氣彌漫著濃濃的臭氣,但總歸是長長的喘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不用再跟這些豬、羊同住一室了。而我剛剛強迫自己咽下去的飯卻仍在胃口處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