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歸去(1 / 2)

百裏曉五十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日像今這樣緊張。

以前,他也多次麵對過死神的刀鋒,也曾生死一線,但從沒有一次如今一般,緊張到手腳冰涼,全身虛汗。

因為以前他麵對的,好歹是可以看見的刀光劍影,而今他要見的這人,卻是全然未知的洪荒凶獸。

今會是他命中的劫數嗎?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百裏曉突然叫住了孟帥。

“公子。”

孟帥回過頭,見他欲言又止,道:“怎麼了?”

百裏曉垂下眼瞼,道:“你可知道那位前輩要如何開銷我?”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不知道,但師父原話是,請您過去談談。我師父的脾氣您也略知一二,既然有的談,那就不算太壞吧。”

百裏曉心中略感安穩,但麵上反而越發顯得不安,諾諾道:“雖則如此,但那位前輩喜怒無常,倘若他一時惱了,還請公子替我美言兩句。”

孟帥道:“美言自然無妨,不過恩師並非喜怒無常的人。倘若他要怎麼樣你,或許就是您的話不能讓他滿意。您是老江湖前輩,比我有經驗得多,應當知道怎麼承諾對您最有利。”

百裏曉暗自點頭,孟帥繼續道:“為了您性命計,有些苛刻的條件可以先答應。您是知道我的,我怕麻煩,有些事情最多口頭一,等老師走了,未必會付諸實際。”

百裏曉一怔,苦笑道:“公子真是厚道人啊。”

見孟帥將百裏曉帶到,水思歸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

等孟帥從外麵關上門,水思歸指了指麵前的椅子,百裏曉道:“多謝前輩賜座。”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眼睛下垂,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水思歸道:“何必如此作態?在帥兒麵前如此作態也就罷了,在我這裏還這樣表現。這麼多年的老江湖,跟初進城的鄉下子一樣瑟縮,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麼?”

百裏曉苦笑,他是真緊張,隻不過確實如水思歸所,這麼多年,自製力是不差的,就是再緊張,神色鎮定還是能做到的,這樣的戰戰兢兢,確有一大半是作態。當下站起身來,躬身道:“是晚輩失態了,不知前輩有何賜教?”

水思歸道:“坐吧。你覺得帥兒如何?實話。”

百裏曉謝了座,遲疑道:“公子人品俊秀,資聰明,性情開朗也不失穩重……更是難得的厚道人。”他也知道過度吹捧隻會引起反感,因此隻略點了幾句。

水思歸道:“有什麼缺點?”

百裏曉略感為難,組織了一下措辭,道:“似乎……資質隻是普通。另外,似乎太厚道了點,也沒什麼防人之心。”

水思歸長歎一口氣,道:“我這個徒兒,是個不錯的孩子。但也隻是不錯而已。你他資聰明,但也不是什麼賦英明,算無遺策。要他勤奮,但也未見得超出眾人,十倍努力。要他意誌堅定,比之那些自吃苦耐勞的窮人家孩子,他這個衣食無憂的少爺,又有什麼優勢?就算是善良——也早不是那種純淨無暇的赤誠性子了。”

百裏曉心知這個時候絕不可附和,當下略低下頭,假作不知。

水思歸道:“不過我卻看重他一件——沒有短板。”

百裏曉若有所思,水思歸道:“賦本成,但我認為賦最重要的是有一條線,孺子可教,不可教。帥兒在各個方麵都可教。論頭腦,我知道他腦子夠用,經驗可以傳,教訓可以悟,不是那不開竅的榆木腦袋。論毅力,我知道他不用我催逼就能自覺前行,就不必強求他在絕境中掙紮無悔。論性情……我聽這孩子家中親情並不完美,不知是不是兄長的庇護,他性子倒和那些在父母疼愛、衣食無缺的家庭中正常成長的孩子一樣豁朗友善。這樣很好,明他沒有暗傷。”

他看著百裏曉,緩緩繼續道:“每個人生來都是渾金璞玉,需要親人、師長乃至世界將他們雕琢成型。倘若在年幼的時候受了重擊,那不管玉質品質如何好,都是內有瑕疵的。像這樣的璞玉,就隻好順著瑕疵,心不碰觸那些暗傷,琢磨成特殊的器,也就是巧雕。這樣雖然偶爾會成就獨一無二的極品,但更容易成為廢品。況且就算偏鋒走得再好,終究走不回至高的正道上來了。而帥兒,可以走平和中正,滂滂大氣的至高神路。”

百裏曉忍不住道:“這……至高神路……是不是有點遠了?”

水思歸道:“你不懂。”

這三個字,讓百裏曉閉上了嘴。

水思歸歎道:“倘若給我幾年的功夫,將該教給他的都教給他,那就是之後走了,我也相信他能走一路平順道路。但時不與我,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實在不足成事,往後他的路就很難預測。留他一個人在此,我也不放心。”一麵,一麵盯住百裏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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