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以大地作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然下了兩兩夜,堆積在無邊的曠野。朔風中,一道消瘦的身影踏在這無邊曠野之上,仿若時光的旅者。他的肩頭扛著一柄生鏽的墨綠色的長劍。
他身著一件殘破的青衫,臉色鐵青,嘴唇龜裂,鬢發在朔風中微微有些淩亂。他的那一雙眼睛一直凝望著前方,倔強,堅韌,不屈,不曾回眸,仿若亙古。
孤獨仿佛是他的宿命,他就這樣一直走著,走著,不知去向何方?
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淺不一的足跡,在漫飛雪下,儼若神跡。
軲轆轆,一輛馬車自遠處駛來,碾過地上的足印。
牽馬的是一個身著貂裘的四十左右年紀的大漢,身材魁梧,絡腮胡子,一雙鷙鷹般的眼睛凝望著腳下的足印,仿佛在思量著什麼?
他身形筆直,若非他的雙腿還在走動,定會有人懷疑他是不是一塊石頭?
他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什麼。
“這是個有趣的人。”
貂裘大漢還未開口,卻從馬車內傳出來一個讓人親近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溫和敦厚卻又不失美感。
馬車中,雲嘯掀開圍簾,將手中的酒袋遞入口中,一股酒香在空氣中緩緩彌漫出來。他看著地上的足跡,冷峻的臉上露出一道若有若無的笑容。
“他是個孤獨的人,不對,是個有趣的獨行客。石福,不定還能遇上他,請他喝上一杯酒。”
雲嘯那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憐惜之色,北風中,兩角的鬢發隨風鼓蕩,和雪一樣純白。
石福是雲嘯的管家,是陪伴了他三十年任勞任怨的男人,他是一個執著的人。
石福回頭望著馬車上的男人,他的心不猶一痛,“你時時刻刻想著他人,可是又有誰關心過你,你自己不也是個孤獨的人嗎?”
這句話石福放在心裏,沒有出來。他隻是瞧著一個一個的足印,道:“從痕跡上看,至少過去半個時辰了。”
雲嘯道:“會想問題了。不錯,往前五十裏是喬家村,咱們半路可以遇到。”
得到馬車上男人的讚許,石福臉上略顯得意,問道:“少爺能看出來這是哪一門外功嗎?”
雲嘯笑道:“此人步履深沉,內勁不凡,應該是學了‘歸雲’一類的武功,隻怕在十年以上。”
石福道:“下能將這一類武學這等境界的人並不多,據我所知,除了山二老,北冥燕歸流外,下間怕是沒有第四人。”
“此人雖了得,卻無法與這三人相比,差了些火候。不過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淩駕於這三人之上,稱他為第四人並無不可。”雲嘯舉起酒袋,又抽了一口,渾濁的眼中仿佛多了些光彩,開始憧憬著,“能練成這類武學的人,都是執著堅韌之輩。”
石福相信馬車上的男人,比對自己更加自信,在他眼裏,他就是神。底下沒有他做不到的事,除了那個人。
雲嘯十二年來的孤苦都是因為那個人。
“少爺,此次祭拜完老爺主母是否要回家一趟?”石福凝視南方,歸心可見。
冷峻的臉上微微有些失神,雲嘯喃喃道:“家,還有家嗎,早在十年前就沒有了。隻要她好,我就四海為家。”
“駕!”石福一聲吆喝,車輪碾起大雪,飛快往前奔馳。
風更緊,雪未停。那個孤獨的身影依舊前行著,他的身後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車身堆滿積雪,如同一塊蒼山白玉,不多時便與他並肩而行。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衫少年。
雲嘯第一眼看的是少年肩上的那柄生鏽的墨綠色的長劍,冷峭的劍柄,劍盾無鋒,與其是劍,不如是一根鐵棍。隻是看到此劍時,雲嘯心中卻有些難以平靜。
若非此劍,江南楊家兩百三十六口人也不會死於非命,據那一夜後,楊家隻剩一人,不知何人所為?
雲嘯第二眼看的是這個少年,青衫殘破,唇角頗有裂紋。他目視前方,雙眼炯炯有神,執著而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