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用的什麼洗發水,有一點隱約的水果香氣。沈思和側頭看她,她微仰著頭,側麵輪廓異常漂亮。
傍晚時分的明珠廣場,永遠熱鬧、嘈雜、擁擠、空氣渾濁。廣場建成已有數十年光陰,幾度維修翻新,沒有一刻耽誤過它的繁華與榮耀。如今N城比明珠廣場更大更精致更富有特色的廣場層出不窮,但其翹首地位巍然不動,人氣爆棚。
正因為如此,周梓書的小攤子便設在了這裏。說是小攤子,其實就是一輛舊自行車,經過一番煞費苦心的改裝,上頭架一塊簡單釘製的木托盤,鋪上碎花塑料布,活脫脫就是一塊完美無缺的案板。
塑料布上麵擺著古精八怪的小飾品,主要是一些石頭串啊,珠子串什麼的。但是,周梓書最主要的是想兜售她親手編織的手繩頸繩。
今天晚上周梓書的生意有點出乎意料的好。絡繹不絕的顧客,讓旁邊的羅小九側目以視。周梓書忙裏偷閑地瞅了他一眼,他有點被驚到的模樣,似乎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微嫌狹長的小眼睛裏閃現的分明是又羨又妒的光芒。
小九的表情讓周梓書心裏很是舒爽。明珠廣場擺小攤的多不勝數,每個角落旮旯皆有分布,但唯有羅小九與她毗鄰,羅小九就是她心裏的標尺,她眼裏隻看得到他,而羅小九生意分明不錯的樣子,這未免讓周梓書心裏有些憤慨。
在周梓書看來,大家都是憑手藝闖江湖,每晚六點到十一點,並肩站在同一片星空下,同一層夜色裏,沒道理賺到錢的隻是他!
攤子也擺了一個多月了,每天眼睜睜地看著羅小九數鈔票,雖然麵額不大,但勝在夠厚,周梓書每瞟一眼,心就一陣陣地發疼。
當然,她不能跟他比。周梓書反複安慰自己。他賣的是手機殼,貼的是手機膜。在周梓書看來,那活兒算不得真正的技術活。她的才是!
周梓書對自己的手藝擁有絕對的自信,但顧客似乎並不太買賬,他們更在乎的是她賣的石頭與珠子像是假貨。
對此周梓書總是據理力爭,“絕對不是假貨。當然,也不能跟大商場專櫃裏的比……肯定嘛,咱們賣的畢竟是大路貨,就圖個漂亮,彩頭好,戴著高興就成。”
一晚上做下來的也就一兩單生意。還是成品。沒人問津她的手藝。
不是不沮喪的,回到家裏都不肯跟周爸周媽提起。爸媽也極有默契,隻哄勸著她吃宵夜,不是包子就是甜酒湯圓。
周梓書有些擔心,這樣下去,先鼓起來的不是錢包,而是肚腩。
但今晚……今晚真是個好日子!
一開始是一個小女生,猶猶豫豫地上來問價錢,周梓書自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便是有規矩才成方圓,因此決定出來擺地攤的那一刻,她就給自己立下過規矩,謝絕討價還價。
“頸繩嗎?三十塊。”又補上一句,“不還價。”像過去的任何一個夜晚,她用微笑掩飾了內心的忐忑。
小女生迅速地看了她一眼,遲疑道,“有點貴哦……”
也是。大多數人總是覺得,不就是編這麼一根破繩子嘛。
“不貴。值得這個價錢的。”周梓書堅持著微笑。
小女生猶豫一會,妥協了。
她掏出一顆純銀墜子,是隻小魚的造型。
“我送朋友的,你給我編好點兒哦。”小女生不放心地叮囑著。
周梓書扯下紅色絲線,飛快地幹起活來,嘴裏沒忘了搭腔,“你朋友一定是雙魚座。”
女生有些驚呆,“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蒙的。看了這隻小魚,隨口謅的。
周梓書抿嘴笑了笑,“一定是你最珍視的朋友。”
小女生展開了笑顏,瞬間裏對這個擺地攤的姑娘生出幾分親切與友好。
緊接著她們又說起了最近好熱的一個韓國組合。然後不知不覺地,頸繩編好了。
小女生試了試,周梓書適時地遞上一麵鏡子。小女生左看看右看看,很滿意地付了錢,“真好看。”
小女生說。
這還是第一個誇獎周梓書的客人。周梓書內心裏湧過小小的激動,差點就脫口而出,想要額外送她一個小手串。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很艱難地咽下喉去。
不能壞了規矩!小本生意,這樣的口子怎麼能隨便開!
一對年輕情侶好奇地湊了過來,女的說,“咦,還真的蠻好看的。”
男的就建議道,“咱們編一對手繩好不好?”
周梓書讚許地看了一眼男孩,這麼知情識趣的,活該得到女孩的青睞!
周梓書順勢推薦道,“手繩上串上兩顆心心相印,會更漂亮。”
這些花花綠綠的珠子都是周梓書給取的名字,什麼心心相印啊,一帆風順啊,相親相愛啊,一律揀好聽的喜慶的取,準沒錯。
果然男孩便動了心,爽快地道,“好,那就串上!”
當然周梓書說的也不是假話,手串很快編出來,套在男孩女孩的手上,果然十分賞心悅目!
周梓書誇張地驚歎一聲,取出手機,“我能拍張照片嗎,回頭發微博上,就當給我自己做做宣傳!”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
男孩女孩同意了。
“謝謝!”
男孩女孩滿意地走了,周梓書歡喜地歎了口氣。她的日進賬終於突破百元大關!這真是個值得紀念的夜晚。
小九衝她露一個友好的微笑,“編的真的挺好的。”
周梓書可沒忘記,之前的小九一直挺看不上她。目測年紀也不算特別輕,這年紀的女孩如果沒結婚至少也該在談戀愛,怎麼擺起地攤來了,賣的還是些廉價的小玩藝。
但好歹也算是同行,所以還是淡淡地交換過姓名,偶爾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什麼的。
像這一刻這麼真誠地表示友好,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周梓書絕對不是打人臉的那類型。所以她同樣回以一個微笑,“謝謝。”
羅小九似乎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她交流交流,但周梓書又迎來了新的客人。這次是個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拿了一個金墜子來串頸繩。
金墜子的造型還挺別致,是個算盤。
女人有些羞赧,低低解釋道,“我是個會計,這是老公送的生日禮物。”
周梓書便歎道,“真貼心呀。”
女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一張明顯發福了的臉發出光來。
生日禮物耶。能把鏈子一塊配上嗎?能顯得更有誠意一點兒嗎?周梓書手裏忙活著,肚子裏卻在腹誹。
女人很善談,估計平時就是那種碰著塊石頭都得扯上嘮叨半天的類型,絮絮叨叨地就說起了和老公的前塵往事。
周梓書隻覺得她可憐,這日子得過成什麼樣了,才會逮著個小販也吧啦吧啦上半天?然而,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金算盤,也讓她心滿意足了。
女人啊女人。
周梓書加快了速度,女人拿到了頸繩,卻也不急著走,把小推車上擺著的石頭與珠子一一拿起來細看……嗯,她剛說到她和老公剛結婚的時候,那個窮呀……
周梓書好生不耐,又下不了臉攆人。幸好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周梓書長籲一口氣,順理成章地撇開中年女,“您好,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周梓書眼尖,平時在圖書館裏沒少翻看時尚雜誌,知道男人腕上的表是塊值錢貨。穿的也整齊,長的還好……這樣的人,哪裏是來買東西的,肯定是來編繩的。
果然,年輕男子取出了一個小小透明袋,裏頭裝著幾顆零散的珠子。周梓書掃一眼,粗略估計了一下這幾顆珠子的價值……嗯,還真與他身份相配。
“我想把這些珠子串起來。”年輕男子開了口,連聲音都很好聽,“串得別致一點,漂亮一點。”
周梓書忍不住多看他一眼。這樣的人物,在淡而無味的庸常生活裏,可不常見。
“沒問題。”周梓書道,“但你這個,珠子數量多,所以……”她終於有理由直視他,“一百塊。”
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是漫天要價。這樣的人明擺著額頭上貼著四個字,“歡迎來宰”。
年輕男子眉頭都沒皺一下,“好。”
周梓書頓時後悔自己隻開了一百塊!
年輕男子像很多顧客一樣,瀏覽著她的寶貝,不時拎起來細看一眼,閑閑地發問,“這是什麼?”
明明就是一堆破石頭珠子好吧。
但周梓書很有職業道德地耐心作答,“那個是心心相印。”“噢,它叫一帆風順。”“那個是花好月圓。”
年輕男子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挺有意思。”他看著周梓書,“我這個叫什麼?”
周梓書沒想到他有此一問,微微一愣,想了一想,正要回答,突然聽得周圍一陣騷動,羅小九已經叫起來,“喂,周梓書,城管來了!”
周梓書心裏猛地打了個突。
羅小九手腳麻利,早把攤子上的東西一攏,塞到腳旁的大黑包裏,急促地又叫,“快點兒!周梓書!”
前一分鍾還平靜宜人的明珠廣場刹那間陷入了嘈雜的騷亂當中,遠遠近近的小攤販們全都慌亂地收拾東西,周梓書甚至聽到了遠遠的那個賣煎餅的老漢,手裏鍋子嘩然落地的聲響。
周梓書顧不得多想,迅速將塑料布的四個角一揪,所有東西一股腦地塞到了背包裏,想著要將手推車也推走,卻被年輕男子抓住了車把。
“哎!這位姑娘……姑娘……”
尖利的哨子聲,各種驚叫聲,奔跑的腳步聲,把年輕男子的說話聲完全掩蓋了下去。
周梓書撥腿就跑。
算了,那小推車就算了。實在不行,到時候叫老爸再給弄一個!要是東西被沒收了,再加上罰款,那才是真正的損失!
周梓書小時候因為體弱,因此被老爸揪著跑步以增強體質。此時此刻,擅於長跑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她十分順利地就跑出了危險境地,然後停下腳步,好整以瑕地捋一把頭發,鎮定地買一杯奶茶。
甜得有些過的奶茶妥妥地安撫了她狂亂的心跳。
這是她第一次遭遇城管。擺地攤之前她就有心理準備,因此背的是大包,穿的是平底鞋,小推車是老爸在廢舊市場淘的舊的鏽得不行的自行車自己動手改裝的,總造價不超過一百塊。
那麼破的車,估計城管也懶得繳沒吧。說不定明天再來,小推車仍然乖乖地倚在牆角等著她!
奶茶被喝了個精光,周梓書這才往家的方向走。
邊走邊給梅琳琅打電話,“喂,我剛遇到城管了。”
梅琳琅完全不以為意,“出來擺攤的,遲早有這一天。你好像還挺激動?”
“嗯,今天發生的事足以證明我具備成為地攤大咖的潛質。蒙得住顧客,跑得過城管。”正好公交車來了,周梓書輕快地跳上公交車。
“是是是。地攤大咖。”梅琳琅沒好氣地道,“真不知道你那腦子是怎麼想的,什麼不好做,要去擺地攤……你還想不想嫁出去了!”
周梓書毫不示弱,吃地一聲笑,“說的好像你不擺地攤,就嫁得出去了似的。”
梅琳琅吃了個癟,惱羞成怒,“滾蛋!”頓了一下,幽幽地道,“你好像忘了,姐可是嫁過一次的。”
梅琳琅今年26歲。已經結過一次婚,離過一次婚。這場短暫的婚姻是她八年早戀的結果,老公羅南陽是她的高中同學。十六歲少女梅琳琅美貌不可方物,十七歲少年羅南陽英俊逼人,兩人在初秋的教室裏一見鍾情。梅琳琅的父上大人不止一次親自衝進教室裏,劈頭蓋臉地將羅南陽一陣狠打,而羅南陽遠在鄉下的娘親,也不止一次地把梅琳琅堵在校園門口,哆哆嗦嗦地撕扯她的衣服和頭發……老師和家長的窮追堵截,愣是沒拆散他倆。他們的愛情曆久彌新,大學一畢業就偷偷地去領了結婚證。
領完證年輕夫婦倆就隻邀了周梓書去吃飯,大家都喝多了,尤其是羅南陽,直接蜷縮在沙發腳下昏睡過去。周梓書與梅琳琅頭碰頭地紅著雙眼一起感歎,這八年來的一路艱辛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幸好終於修成正果。
周梓書至今還記得梅琳琅眼淚婆娑,嘴裏喃喃地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離婚……好死賴活就他了。”
但半年後,他們倆心平氣和地再次踏入民政局,花了九塊錢領到了離婚證。
此刻的周梓書有些後悔自己的失言,無意間掀了梅琳琅的傷疤,但梅琳琅卻搶著要表現自己的滿不在乎,她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然後孩子一樣嬌嬌糯糯地道,“我告訴你,姐正在相親,對象可是個潛力股哦!”
周梓書很配合地表示不相信,嗬嗬兩聲笑道,“褲長和腰圍盡寸相等的那種?”
梅琳琅氣急敗壞,“呸呸呸!”壓低了聲音,“這次真的是個青年才俊!好了,先不說了,回見再聊。”
青年才俊?
周梓書腦海裏一下子閃出剛剛才見過的年輕男子的麵孔,嗯,那種模樣和氣度的人,才堪稱青年才俊吧。梅琳琅確定自己的形容詞沒用錯?
想到青年男子,周梓書心頭突然狠狠咯噔了一下。糟糕!剛才跑的順溜,把人家的手珠子一塊給帶跑了!
周梓書懊惱地閉了閉眼,他不會認為她是趁機博亂渾水摸魚吧……不會認為她是和羅小九串通好的吧……不會認為她見財起意吧……
瞬間裏,無數臆想淌過腦海。嗯,從小父親就說她,想像力特別發達。此刻她已經聯想到被年輕男子追殺血濺四方的畫麵了……
往窗外看一眼,還有兩個站就到家了……周梓書一咬牙,站起身來,下車。
五十分鍾後,她重新回到了明珠廣場。
此時此刻的明珠廣場,因為沒有了各種小販,顯得格外蕭條和安靜,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剛剛偃旗息鼓,正在收拾東西,放風箏的小孩不肯回家,被揪了耳朵走……
周梓書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推車,正靜靜地倚在牆角,周梓書心頭滾過一陣欣喜,上前兩步,將小推車細細審視一番,真好,城管同誌真是好樣的,她的小推車一點也沒壞!
慢著!旁邊粘著的那張創可貼是什麼回事?周梓書伸手將創可貼撕下來,上麵寫了一行字:沈思和 138XXXXXXXX。
啊。
周梓書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應該是那個青年才俊留下的通訊方式。
沈思和。周梓書輕輕念了一遍。哎,這人,連名字也真是好聽。
立刻將電話撥了過去。
“喂,您好。您是沈思和先生嗎?不好意思……”
周梓書話沒說完,那頭一個尖利女聲就咆哮起來,“打錯了!你們這些中介能不能消停點兒!成天打成天打!還讓不讓人活了!”
啪地掛斷了電話。
周梓書懵了一下。再看一下創可貼。嗯,有可能那個6字其實是個0?他匆忙之中寫的有點潦草……
再嚐試著打過去。
“喂,您好……”
“……媽媽?是媽媽嗎?媽媽!怎麼好久不給月月打電話了?媽媽,月月好想你……”一個孩子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驚喜地叫了起來。
周梓書嚇了一跳,手腳麻利地摁斷了電話。
啊。沈先生。不是我不聯係你老人家,不是我想霸占你的手珠子……實在是這電話號碼太太太……太叫人捉摸不透了呀!
周梓書想了想,拿出筆在那張創可貼上加上一行字:周梓書 139XXXXXXXX。
沈先生,我就忍痛割愛,把父上大人的嘔心瀝血之作——愛心牌小推車繼續擱在這裏,如果你回頭來這兒找我,說不定會看見我給您留的話……我真的不是要吞你的珠子啊……
周梓書把創可貼粘回了原處。
扛著她的大包包,再次坐上了公交車。
這麼來回一折騰,周梓書還真是累了,公車晃蕩著,她打起了瞌睡。
突然間夢到毛館長指著她的鼻尖嘶吼,“周梓書!你又打瞌睡!”
一個激棱,頓時清醒過來。
真是。連個夢都做不好。那麼養眼養心的青年才俊,為什麼沒有夢到與他開展一段可歌可泣的戀愛之旅?偏偏就夢到了即將更年期的毛館長?
手機在包裏嗚嗚地低低鳴響,周樣書取出手機,接通。
“幹嘛?”
那頭是弟弟周澤。周梓書語氣不是太好。每次這小子打電話來,十有八九她就得破財。
“姐……你在哪呢?”口氣甜得不像話。
周梓書看一眼窗外,答道,“馬上就到家。”
“啊,我姐你是坐公車的嗎?那我就在公車站這裏等你啊……今天生意怎麼樣?扛那麼一大個包,累了吧……”親熱得不得了。
“說!什麼事!”周梓書硬邦邦地道。
“哎呀,瞧你!這不大半個月沒看到你了嘛,心裏還挺惦記的,你上次說要減兩斤的,減了沒?”
周梓書簡直能想像得出來周澤那擠眉弄眼的模樣。
“沒事我掛了。”周梓書果斷地道。
“哎哎哎,姐姐姐……”周澤終於切入正題,“是這樣的,姐……小A她懷孕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千塊……”
你看看你看看!果然就是錢!慢著!誰?小A?
“哪個小A?你現在相好的不是小F嗎?小A懷孕關你屁事呀!”周梓書壓低了聲音,不客氣地道。
正好公車到站,周梓書因為心頭惱怒,下車時便有點分神,腳下不期然地崴了一下,“哎喲”一聲驚呼,人便向前栽去。
一雙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周梓書抬起眉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口漂亮的白牙。
“哎,姐姐!”連眼裏的笑意都是諂媚的,“怎麼這麼不小心,幸虧有我!”還後怕地吸了口氣。
周梓書站直身體,狠狠地皺起眉頭,“周澤!”
“到!”周澤利索地把周梓書身上的包搶過去背上。
“說說看,小A是怎麼回事?”周梓書終於還是做了讓步,好吧,理由充分的話……
兩人肩並肩地往家裏走。
“是這樣的,那天,小A給我打電話,哭得挺傷心的……”
周梓書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哭得再傷心又關你什麼事?”柳眉倒豎起來,“周澤,你這濫好人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改啊!今天A明天B後天C走馬燈地換女朋友我就不說了,但那些前任女友的破事你要不要一件件地都往身上攬啊!雷峰也沒你這樣的!”
周澤訕訕地陪笑兩下,低聲道,“可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好歹也相愛過一場!人家要不是真有難處,也不會求到我這兒來,是吧……”
周梓書怒了,“好歹咱們還姐弟一場呢,你懂得體諒你的前任,咋不見心疼心疼你姐?你姐的錢從天上掉下來的呀?你說說,上次那是誰?誰來著?C還是D?錢包掉了你也來找你姐!這才過去幾天來著呀!啊?!”
周澤低下了頭,憂鬱起來,“姐,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周梓書偏偏看不得他這副可憐樣,恨恨地剜他兩眼,掏出錢包,取出張卡遞過去,“自己去取好了!”
周澤眼睛一亮,劈手搶過銀行卡,歡呼一聲,“謝謝姐!”湊近來,在周梓書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我就知道,全世界我姐對我最好!”把包順勢擱到周梓書肩上,轉身兔子一樣溜走。
“喂,你不回家看看你爹娘了呀!”周梓書在後頭大聲嚷道。
“過兩天過兩天……”周澤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周梓書悻悻罵一句,“臭小子……”
臭小子周澤比周梓書小兩歲,從小就長得秀裏秀氣的,兩個孩子被帶出門去,旁人總將周澤誤以為是女孩子,從頭至尾地狂誇,“呀,妹妹長的真可愛!”“呀,妹妹萌死人了耶!”
周梓書每次回到家都要對著鏡子打量半天,明明一母同胞,為什麼她就不像周澤遺傳了母上大人的美貌?
“咄,你懂什麼!女兒就是得像爸,才有福氣!”周紹元是這麼安慰女兒的。說多了,周梓書也就當真了。嗯,必須得當真啊,不當真怎麼過得了自己這一關!身為一女生,弟弟都長的比自己漂亮,這還讓不讓人愉快地生活了!
回到家裏,周紹元照例在泡豆子。周梓書照例自冰箱裏拿一杯冰凍過的豆漿,坐到父親身邊。周紹元看她一眼,“今晚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周梓書順勢將頭靠到父親肩膀上,“今天生意特別好,我就提前收工了。”
周紹元揚揚眉,“是嗎?那今天賺了多少?”
周梓書伸出一個手指,在父親眼前晃了晃,得意地道,“一百多呢!”
周紹元悶笑一聲,清清喉嚨,叫道,“媽媽!媽媽快來!今天你寶貝女兒賺了一百多呢!”
周媽媽端著水果盤子走了過來,將叉子遞到周梓書跟前,“喲,長進了啊。來!吃西瓜!”
周梓書嘻嘻一笑,豪氣大發,“以後賺得多了,咱們就把豆漿店發揚光大,請他十個八個人的工仔,一半專門做豆漿,一半專門伺候您倆!”
周紹元哈哈大笑,“我看成!”
周媽媽也忍俊不禁,笑道,“凡是閨女說的,你爹就沒說過不成的!”
也是。小時候她裝病不肯去學校,愣是瞎謅說天氣不好,空氣太髒,如果出門一定會生病。她爹在窗口裝模作樣地看了半晌,煞有介事地道,“也是。這天氣真不能出門。好了,今天咱不去學校了。”
周梓書因此常常想,以後嫁人,必須得嫁個像她爹這樣,她錯了也說她對的男人!
洗了澡爬上床,梅琳琅的電話來了。
“青年才俊約我周末一塊去看藍月亮!據說是每2.7年才出現一次,千載難逢的奇觀哦。”梅琳琅的語氣喜氣洋洋的。
“是嗎?那就趁機把青年才俊給辦了,省得你媽成天嘮叨你。”周梓書一邊刷微博一邊懶懶地應道。
梅琳琅有些沮喪,“一群人呢,又不就我倆。哎,我說,你一塊去吧!青年才俊說了,讓我也邀朋友一塊去,人多,大家開心!”
“我不去!”周梓書一口回絕,“我得擺攤!你懂的!”
藍月亮?會比鈔票更好看?咄!
梅琳琅卻固執起來,“擺地攤重要還是我這個朋友比較重要?嗯?不行!你得去!就當是陪我!不然都是他的朋友,我得多尷尬啊。就這樣說定了!把你最漂亮的那套衣服留著那天穿哈!”
砰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這人!
周梓書有些憤慨。
這妞這脾氣就沒改過。十六歲的時候是這樣,二十六歲了也還是這樣。
這麼多年的同學做下來,周梓書也習慣了。更何況,那麼多同學,如今還能促膝談心的嬉笑怒罵的,也不過就這麼一個了,年紀越長,越難再結交到不含雜質的交情,因此這份友情倒是更為彌足珍貴了。周梓書真不舍得開罪她。
周梓書下意識地將鼠標移到了電腦右下角,顯示今天是星期四。
是去看藍月亮還是擺攤呢?去看藍月亮,損失的是一天的銷售額。去擺攤,得罪的是閨中蜜友。哎,好糾結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