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楓林禪寺,悟明講到了“統合”。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個對待的世界,在哲學上叫“二”,“二”的統一叫“不二”。是和非,有和無,來和去,得與失,利與害,好和醜,你和我,賓和主,能和所,等等,都是二。反正隻要我們一動念頭,一定是一個分別,一定是對待的,也即是二。那麼禪呢?它給我們的生命帶來統一,將二統合起來。所以從禪師語錄裏,我們可以看出禪師的這種統合感,身心的統合、自他的統合、心與物的統合。
趙州禪師有一個柏樹子公案,有人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祖師西來意”是禪宗裏的一個經典命題:達摩祖師從印度到中國來,他為什麼來?他帶來了什麼?這個問題相當於,達摩祖師的心法是什麼?趙州和尚的回答是:“庭前柏樹子。”“子”是一個助詞,實際上就是庭前柏樹。來人又問,我問你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你為什麼“庭前柏樹”呢?你為什麼拿外麵的境物來回答我呢?趙州和尚:沒有啊。這個人又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和尚:“庭前柏樹子。”在這個問答中,我們能感受到趙州祖師與萬物渾然同體的心態和境界。在他那裏,心和境不是對待的,是統一的。今,趙州禪師過的柏樹還在,但是我們看的時候,沒有他那種統一感,柏樹是柏樹,我們是我們,古人叫“打成兩截”。
宋朝的時候,有一位儒學家叫周敦頤,跟佛印禪師學過禪。他學禪,也是像我們現在一樣,搞不明白,很納悶。有一,大概是春季,他打開窗子看見庭院裏的草綠了,當時脫口而出:“恰似自家意思一般。”庭院裏長出來的春草就像是自己的心,這也是一個自他的統合、心和境的統合,雖然是口語,但是很生動。
在很多禪師的語錄裏,他們的回答經常是違背邏輯的。“庭前柏樹子”就已經有一點兒違背邏輯,還有一個典型的偈子,把這種矛盾都統合起來了:“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走,橋流水不流。”很多人揣度這個偈子的是什麼。空手和拿鋤頭是矛盾的,是吧?步行和騎水牛也是矛盾的;人在橋上走的時候,怎麼會橋流而水不流呢?這裏列舉的都是矛盾的兩端。
禪師語錄裏這樣的話特別多。“納須彌於芥子”,怎麼講?須彌山很大,先不須彌山,就喜馬拉雅山吧,裝在一粒芥子裏麵,這是一個統一。我們眾生世界的這種分別、對待在禪那裏是統一的。還有更奇怪的,比如漢唐有一頭牛,紐約有一匹馬,漢唐的牛吃草,紐約那匹馬肚子脹。所以你們在寺院裏可以多吃一點兒,你們多吃一點兒,可能家裏的人肚子也飽了。這也是統合。
通俗地,眾生的心有一個對待的層麵。像前麵所的,有和無,是和非,空手和拿東西,步行和騎牛,這是對待、分別層麵的。如果我們透過這個對待分別的層麵,就會達到我們生命的統一層麵。就跟大海一樣,上麵波濤起伏,要是深入到大海深處,它有一個很平靜的層麵。眾生世界也是一樣,我們在某一個層麵的時候,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得失、是非、利害、美醜、好惡這一切全是對待層麵的,如果我們永遠隻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層麵,那就慘了。禪是幫助我們透過這一分別心的層麵,而達於那統一的層麵。到那個層麵的時候,語言概念、分別邏輯被超越了,一和多,同和異,這一切都被超越了。
禪的統合,實際上是所有的對立在我們心的某一個層麵是統一的。有位禪師有一段有名的話,描述了自己進入禪境、體證了禪之後的“自他”的統一:“盡十方世界是沙門眼,盡十方世界是沙門全身,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盡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中,盡十方世界無一人不是自己。”你看這整個的空間、自他、身心和外境都統一了。我們理解了這一點,看禪師們的問答和對話就方便了,禪師隻是把他那種身心統合的狀態展現出來,所以他的回答是問此答彼。《楞嚴經》裏所的“於一毫端現寶王刹,坐微塵裏轉*****還有像“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這樣的佛語,都是描述了禪心的統一。
莊曉夢正在辦公室看銷售數據,朵晶來電話了,同學們要聚聚,這是畢業以來最全的一次聚會,不但漢唐市的同學都來,外地的也來一部分,務必要參加。
她突然想到了靳春山,這麼多年沒見了,怎麼麵對這個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似乎是個棘手的問題,他如果走到你麵前,不理嗎?太狹隘;如果表現大方,但些什麼好呢?想來想去,想到了悟明給她講的“有與無如同藤繞樹”,其實,以任何方式都可以麵對,自己可以選擇一種順其自然的方式,這是最好的選擇,沒必要咬牙切齒,用自己最精彩的身姿平淡地麵對就可以,沒必要壓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