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清晨,大澤開始起霧,自東漫卷而來,宛若白色漂浮翻騰的海洋。
“霧起雲澤,凜冬將至,神靈借道,生靈恭送!”
百壽老人身著白色長衫,嘴裏念叨著自古流傳的禱語,一執筆,一手執碗,碗裏裝著淩晨大澤霧起前取來的水,自鎮外走來,經清方橋越清溪,過子嶺門,步伐穩健,漫步於長街之上。
深秋清晨,氣清冷,較為寒涼,若較往常而看,此時不過早市剛開,人跡寥寥而已,然此時長街兩道旁跪滿了鎮居民,衣衫齊整幹淨,恭敬垂首以待。
百壽老人以筆蘸水,向著街道兩邊的居民輕甩,神情莊嚴肅穆。
被水滴沾上的人不自主的匍匐的更低了些,對他們來,這些便是甘霖雨露,是最為神聖的福澤。
自古以來,每年的冬至之時,大澤便會起霧,自東而來,經過鎮雲溪,漫至南嶺,並由此向北,向著更為遙遠的昆侖而去。
不知何時,鎮開始流傳著這樣的傳。
大澤有靈,是為澤神,每為冬至,禦霧而起,至昆侖與神靈之會,澤霧所過,皆降福澤,佑其生靈,驅凜冬之怒,以迎來年萬物之春。
每一位鎮的居民自便聽著澤神的故事長大,對他們來,大澤便是他們虔誠的信仰。
百壽老人緩步經過街道,滿懷虔誠的進行著這神聖的祭祀活動,身後不遠處便是霧氣彌漫而來,迷霧似有靈,輕輕漫過街道,漫過每一位居民的肩頭。
不多時,鎮已走到盡頭,街道極盡之處是一木質台,其上並不見祭祀應有的牛羊,而是放滿了奇異的水果與精致的點心,台的右下方跪著一個不太起眼的幼身影,身上衣衫襤褸,滿頭烏發蓬亂,沾滿了灰塵,零星的夾著幾片稻草葉,形似乞兒。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跪在街道旁,百壽爺爺又為什麼念念叨叨的從街頭走到街尾。
然而,生性頑劣的他此時卻跪的比誰都恭敬,腦袋埋的低低的。
因為,他是外來人,並不屬於雲溪鎮。在他還不太懂事的時候,便隨著流民一路行討於此,本來他的世界裏隻有寒冷與饑餓,直到到了雲溪。
他是咽著口水,眼裏滿是激動與渴望的與雲溪鎮相遇,但這個鎮卻似乎興致並不高昂,好像不太歡迎他這個外來者。
但是,百壽爺爺,這個鎮最有威信的人,堅持留下了他,所以鎮便沉默了下來。
而上次也是這個時候,百壽爺爺找到了他的草窩,把他從睡夢中拎了起來,扔到了鎮外,任憑他如何哀求,哭喊,再沒有人願意接納他。
他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但他知道他一定做錯了什麼。
他不想再流離於外,在這雖不見得有多好,但他至少擁有著自己的草窩。
所以他在鎮子外麵跪了三,直到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醒來後,朦朧的看見百壽爺爺的身影,隱約聽到百壽爺爺對著他旁邊的人了句,“人,一定要常懷敬畏!”
他留了下來。
後來他知道了,每年的今,他都應該來這跪著。
所以他今跪的特別恭敬。
碗裏的水已經見底,百壽老人不動聲色的把剩下的水全倒在了乞兒的頭上,乞兒抖了抖,打了個激靈,卻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然而並沒有人看見這一幕,否則一定會顯得特別詫異。
百壽老人把碗與筆輕放在台上,在霧氣跨過他的一瞬間舉起雙手。
“拜!”
眾人直腰舉雙手,向下俯身,直至貼地。
“再拜!”
動作整齊一致,宛若朝聖。
“三拜!”
最後一拜過後,隨著一聲“禮成!”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垂著雙臂,向著祭祀台的方向聚攏過來。
百壽老人轉過身,平靜的掃視眾人。
“寒冷的的冬季即將降臨,大澤霧接下來會持續一個月的時間,秋收之後,每家每戶應有些餘糧,度過凜冬應不成問題,至於南嶺與大澤邊界,我在此奉勸一句,不要隨意踏入,再勇猛的獵手,冬至之後的大澤與南嶺都不是他的獵場,而是他的葬身之地,那裏埋葬了太多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