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筆落驚風雨(1 / 2)

冬雷,落時便驚了人心,更何況還下著雨,雖近年關,皇宮中的景象卻有些蕭瑟,隻因這大內剛死過人,一個太監,兩個宮女。

雨水順著那些金色的磚瓦,流淌,仿佛在洗滌著什麼東西。

“洗不去啊,洗不去。”雲閣內,那個聾啞老婦正掃著地,因下著雨,空氣中濕氣太重,地便一直掃不幹淨,老婦的臉上也滿是愁容。

因為是個聾啞老婦,所以歎息時用的是手語,話卻是給那位大梁公主聽,又因用得是手語,所以無法從聲音中聽出多少惆悵,隻是那皺著的眉宇,仿佛外層疊的烏雲。

“叔要回來了,這長安卻有些不太平,連二叔也不來著宮內走動了。”一身紅衣,在這慘淡陰沉的色調下放著異彩,陪襯著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幾下銅鍾的聲響。

“也不知父皇為何變了心思,朝野上下盡是荒唐,弄得人心向背,真是討厭。”

當麵的討厭是撒嬌,背後的討厭便是真的討厭,話時,太平公主閉著眼,飄灑的雨滴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沾染了發絲,一縷一縷,好似愁緒。

“公主殿下,心著涼。”聾啞老婦單手持著掃帚,比劃著,雨水落在她的粗布麻衫上,頃刻間失了蹤跡。

“春雷不發,冬雷不藏,兵起而國傷,這冬落雷本就不是個好兆頭,更何況是在長安這種地方,啞婆婆,今日之象為何如此怪異,難道這大梁真的要起刀兵?”沒有在意那聾啞老婦的勸,太平公主眺望著遠方,隻是這雲閣雖高,卻還是望不到城南的那座鍾山,更不可能看見,山南,那些沉積的雷雲。

“應該是下文庫的那位拿起了筆。”聾啞老婦回答的很果斷,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用上,伸手指了指南麵,比劃道:“看陣勢應該隻是隨便給人抄些東西,用的不是那支文從。”

聽聞那位又給人抄寫文章,太平公主臉上的憂愁換成了懊惱,兩腮微紅,是俏皮的顏色,嘟起嘴,道:“什麼,又有人去那下文庫了,討厭,這次父皇又讓誰去了,我求了他這麼多次,都不應許,隨便來個外人,他便同意了,真是討厭。”

連續幾個討厭出口,加上用真是討厭收尾,太平公主的心情似乎稍微緩和了些,一扭頭,拉起啞婆婆的手臂,搖著,撒嬌,仰著腦袋,眯著眼,一副楚楚的模樣。

“啞婆婆,你就帶我去一次吧,以你的能耐,一定瞞住父皇的,從你就對我最好,現在父皇這麼偏心,你若再不幫我,我可就要孤苦伶仃一個人了啊。”一邊著,太平公主又拚命擠出幾滴眼淚,梨花帶雨,讓人好不憐惜。

若是旁人,這又是撒嬌又是哭鬧,肯定把持不住,從了這丫頭,隻可惜,這次太平公主所麵對的是啞婆婆,那位她從便用同樣的手段求了無數次的聾啞老婦。

輕而易舉的擺脫糾纏,啞婆婆重新拿起了掃帚,垂目寧心,仿佛什麼也沒聽見一般,轉過身,緩緩掃著地,如同一個普通的聾啞老婦,繞著回廊,漸行漸遠。

索求無果,公主無奈的歎了口氣,雖已經猜到了結局,但再次嚐試後的失敗多少有些令人懊惱,腳掌在地板上跺了一下,鼓起雙頰,衝那個遠去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憤憤地嚷嚷道:“哼,這些,那些,都太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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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無論何處,這皆是一句警世格言。

上響著悶雷,窗外飄著雨,李決回憶起過往的時光,發現自己無論對於地還是人事,皆無愧疚可言,於是便定了神,暗自覺得可能是那老翁做的虧心事太多,所以才會一拿起筆來,便催生出一場冬雷。

杜普是一吏亦是一書生,但他不是那種像書生一樣的官或是像官一樣的書生,他隻是一個純粹的文官,純粹的書生,自然也是一個純粹的人,所以當他拿起筆時,便不再注意其它,而隻在乎眼前那微微泛黃的書頁,以及自己想要書寫的內容。

雖隻是謄抄,但杜普依舊很認真,正襟危坐,腰杆筆直仿佛一把戒尺,懸腕,一手按著書頁,筆尖微微顫動著,然後落筆。

有光自窗外落,那冬雷不再隱在雲端,一聲炸響,風疾雨驟。

當杜普那支沾著陳年老墨的羊毫輕觸紙麵,便有一種氣勢悄然而生,接著,便再也停不下來,奮筆疾書。

杜普寫字的手法有些特殊,很輕巧,隻是微微轉著腕,手臂懸空,慢慢移動著,至上而下,頃刻間便成了一行,待到寫完一頁,方才將那羊毫在硯台中浸上一番,翻過書頁,繼續吞吐著文字。

紙間是文人的戰場,看著杜普在那方框大的書頁上次詫風雲,李決仿佛見著了山河壯麗,想起了那日在潼關,回首北望時的無盡雲氣,想起了北海,層疊的排浪在夢中清晰,頃刻間明了了,這就是書生的意氣,文人的灑脫,不知不覺,便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