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換盆涼水”,年輕的婦人輕輕的抹了抹了額頭上的汗水,歎了口氣又低下頭忙碌了起來,不停的用濕潤的汗巾為躺在床上的少年擦拭身體。深秋時節,涼水已然些許冰冷,然而此時少年濕潤的身體上,卻騰著陣陣水霧。
“娘親,水來了”,話間,一個十來歲的少女搖搖晃晃的端著一大盆子水走了進來,關切的看著床上微微呻罡吟的少年。
“寧兒,來幫忙,這孩子身體好燙,跟墊鍋石一樣”
少女應了一聲,找來了一塊汗巾,學著母親的模樣,沾濕了水,為少年降溫。
“真是造孽啊,這麼大個孩子,就受這種苦。好幾年了,每半個月一次,苦了娃了”,年輕的婦人觸景生情,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慕家村,百十來戶人的山村,男性都姓慕,由此得名。村子兩麵環海,西麵是連綿的群山,無邊無際。據有凶獸出沒,就算是最驍勇的武者,也不敢深入。唯有北麵群山和平原交接的地方,才有曲徑通到外界,世代打漁為生的慕家村民們,當有收獲時,便沿著這條道,去到最近的城鎮,互通有無,換取生活的必需品。
四五年前,村東頭的老獵戶進山打獵,一去就是半個月,當大夥都以為老獵戶葬身獸腹的時候,他卻滿身是傷的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繈褓中的孩子。長時間的奔逃以及逐漸加重的傷勢,耗盡了生命力,隻來得及把孩子交給了村長,便撒手人寰。
孩子剛抱回來的時候,村長經過周詳考慮,交給了慕勇一家。年輕力壯的募勇,是村裏有名的壯力,每次出海,總是能滿載而歸,是養活孩子的保障。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飯量卻是出奇的大,五六個在哺乳期的婦女,也隻能堪堪喂飽他。
然而到了一歲時,剛學走路的孩子卻突發奇病,高燒不退。村裏有經驗的老者亦是手足無策,隻是建議為其擦拭身體降溫。沒想到的是,孩子卻頑強的存活了下來,然而,這種‘高燒’卻是伴隨著其成長,半月一次,從未間斷。
“蘭嫂,你累了好久了,休息下吧”,年輕的少婦不知何時走進了裏屋。後麵還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婦女,皆是一臉心疼的看著床上的孩子。
“嗯,你們來接把手”,林蘭並未拒絕。
孩子雖然在她家長大,但是起來這些婦女才是乳母。初為人母的女人,滿身都是愛意,對那個可憐奶量又大的孩子,予取予求。每次聽孩子發病,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照顧,村裏的漢子長期在海上捕魚,婦女們除了照顧老,這個來自村之外的孩子仿佛成了他們的精神的寄托。
秋風徐徐的吹著,帶來了些許涼意。屋內,用夜白魚眼做成的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依稀能看到幾道身影在床邊忙碌,直到東方開始泛起了魚肚白,婦女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各自回家。
清晨,床上的孩子悠悠的醒轉過來,射入屋內的陽光有些刺眼,少年眨了眨眼睛,想坐起身來。試了好幾次,然而手腳傳來的無力感讓他終於放棄了。看著床邊的水盆,少年漸漸的濕了眼睛。
“弟,在發什麼呆呢?”,當少年正對著床幔發呆的時候,寧兒端著一碗粥坐到了床邊,關切的問道:“還疼嗎?”。
“不疼”
寧兒幫助少年坐了起來,一勺一勺,吹涼了以後喂他。
“哎呀,怎麼哭了啊,是不是姐姐燙著你了?”,寧兒舔了舔勺子,發現不燙之後,才稍微安心。
“肉粥好吃,寧兒姐姐,我還要”,少年叉開了話題。
“姐姐給你盛去”
“娘,你看邊,黑點好多黑點”
“來了,來了!”
“可算回來了!”
聞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一些稍微年輕的婦女已經開始啜泣。此時本該是午飯時間,然而村子裏麵卻空無一人,全部聚集在了海邊,等待著他們的丈夫、父親、兄弟、兒子。
海邊的村,大海成了人們生活的來源。除了能得到生活需要的魚蝦,運氣好了還能在大海深處得到那些城鎮裏麵的富人們喜歡的寶貝。就像夜白魚的眼睛,可以做成燈;玉貝裏麵的珍珠,是那些貴婦的最愛。拿到城裏,可以換取生活所需的米麵、布匹。
邊的黑點越來越大,依稀已經能看到船的樣子,船上的漢子們也是神情激動。一次出海,至少要0來,縱然是備足了必須的食物和水源,長期在海上漂泊的漢子們也是感到身心俱疲。
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船已經擱淺在了沙灘上。
“爹……”
“哎,兒子”,精壯的漢子一把抓起了胖胖的兒子,舉過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