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終於到家了!”

離到雲水還有十分鍾的時候,火車車門前就已經擠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三三倆倆聚在一起消磨著最後的漫長時光。

小車廂裏沒有了老夫婦,隻留下阮少斐和孟淺兩個,相比幾米遠的熱鬧,這裏顯得愈加冷寂了許多。兩個人明明是對坐的,目光卻沒有交互,各自看向一個方向,外人看見了也許會以為他們是陌生人,但其實,他們好像要比陌生人還要再陌生一點。

火車隆隆作響,像是年邁的老人劇烈的咳嗽。

在眾人的期盼當中,終於駛進了雲水站。

雲水,雲水。

但當孟淺靠著窗,把窗簾拉到最大,去看窗外的時候,才真正理解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真如其名,有雲有水。

在這座小鎮裏,似乎沒有太高的建築,一眼望去,大都是青色的瓦房,古樸得唯剩下青山綠水作這鎮子唯一的裝點。早晨的雲水,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會讓人想起少女水邊嬉戲麵上遮著的麵紗。美,它似乎也沒有多美,但卻與生俱來著一種水墨丹青般的淡雅,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或許,這便是阮少斐不遠千裏帶她來這樣一個偏僻阿斐的原因。

孟淺如是想。

正當她看著窗外發呆的時候,火車已經停了下來。擠在門口的歸鄉人便爭先恐後地下去了,一時,這火車裏,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乘客。

而阮少斐和孟淺自然是其中的兩個。

後來,是阮少斐起身,驀地扯出了孟淺的腕子,說道:“走吧!”

孟淺盯著那隻牽在自己腕子上的男人的手,指骨簡潔,骨節分明、漂亮而幹淨。

他語氣清淡,卻隱隱地透著一種喜悅,或許是錯覺,孟淺竟在那看似喜悅的聲音後聽到了一顆疲憊而倍感蒼涼的心。

她沒回什麼,人就已經被他拉了出去。

當雙腳踩在這片阮少斐有著許許多多阮少斐兒時回憶的土地,一顆久久尋不到安定的心方才平靜。

他有些激動,握著她的手攥得緊緊的,看著這清晨透過薄霧照來的陽光:“淺淺……這裏、這裏就是雲水……”

這就是他想要帶她來的地方。

這就是他有信心在這裏找回和孟淺從前的地方。

孟淺背對陽光而站,熹微的光線打在她身上,落在地上成了一個淡淡的影。

月台前,所有下車的旅客都加快了腳步,恨不能一秒鍾就飛奔回去,似乎隻有他和她是止於這裏的。

他五指穿進她的五指當中,一根扣著一根,如同一把隻有他才能解開的鎖,把她牢牢鎖在自己跟前。

“淺淺,你還記得嗎?”

那人開口,孟淺抬頭望向他,看見他一身筆挺的西裝長身玉立於薄霧中,俊顏在陽光下被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雲水的早晨,是涼的,但他嘴角銜著的那抹璀璨的笑,卻是暖的。他眸光,眸光深邃,仿佛被帶回了多年前。

“你曾經對我說過,談起回憶的時候,你總得覺得遺憾,好像我們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懷念的記憶。雲水,希望這裏,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們的新的開始。

*

*

*

阮少斐的外婆家,離雲水車站還有一段距離,坐上車大概花了近二十幾分鍾,到了目的地的時候,日頭已經起得老高,寒氣這才驅逐走了一些。

如果說雲水的出現,是讓孟淺驚奇的。那阮少斐外婆的家,卻該是讓孟淺驚豔的。

泛黃的竹木柵欄,院子內一顆樹冠幾乎霸占了整個院落的櫻桃樹,門前還種著幾行時令小菜,從門口到青瓦房前,鋪著一整條石板小徑。門前,還擺著幾盆開得正好的梔子花,隱約有馥鬱花香撲鼻而來。

孟淺暗想,這該是多麼有心的人經營著這院落?

不大不小,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卻足以讓人魂牽夢縈。

哎?

這是阮少斐的外婆家?

不對啊,阮少斐的外婆應該一早就不在了啊,怎麼這院子這房子倒好像是有人還在照顧似的。

“阿斐啊,你來了啊……”

就在阮少斐先自己一步走近這院落的時候,孟淺聽到一個陌生的女聲熟絡地喚他“阿斐”。這個稱呼特別到,孟淺從未從周圍的人嘴裏聽到這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