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就習慣性地側過身子將頭往左偏了偏,結果就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咦?不對,怎麼身下也跟硌了塊凹凸不平的石頭似的?她不是應該好好地睡在她那香香軟軟的公主床上嗎?
“嘶――”微微的刺痛感終於帶來了一絲清醒,縱然再不情願,身體的本能告訴她必須要弄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在心裏默數了三聲,自以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才慢吞吞的睜眼。眼皮才掀開一條細細的縫,玉就飛快地用手蒙住了眼。瞌睡蟲一瞬間煙消雲散,記憶也迅速回籠。
是了,這不是在家裏。今一大早,她就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反反複複折騰,當時她完全是半夢半醒的狀態,一般來,這種時候隻要不觸及她的底線,她都是聽之任之的。這次也不例外。
唉。玉有些氣餒又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同時也明白自己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了。
這應當就是她的“放野”之地了。
所謂“放野”,就是指玉家的子女長到一定年歲,就將由一名特定的人帶到某個隨機擇定的地方,在那裏進行曆練。這其中不乏有增長閱曆,磨練品性的因素在,但玉卻敏感地感到了一絲不尋常。沒有證據,沒有緣由,隻是一種感覺。潛意識裏玉不願去直麵這種感覺,因為那會罕見地讓她感到心慌和惶恐。
一般來,放野的年齡,男孩子十歲,女孩子十二歲。但玉是個異類。
玉今年七歲,並且照理今應該是她的七歲生日。之所以有如此局麵,全因為她“生來和別人不同”,這是族長的原話,但不同在何處,為何不同,卻並不言明。
玉的出生平淡無奇,要有什麼奇異的,就是傳中萬年難得一見的族長在孩子出生的當日毫無預兆地出現了。族長大駕光臨,加上喜得貴子的喜悅,雙喜臨門,夫妻倆當然是喜不自勝。隻是那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族長滿目滄桑的雙眼掠過尚在繈褓的玉安然的睡顏,眸中漸漸滲出難以言喻的傷痛,不忍,以及愧疚。
這種掙紮的情緒隻持續到玉滿月。
滿月宴後,族長遠遠地看著那對滿臉喜氣的夫妻,盡管不忍,但既然做了決定,以他的性格,無論如何都沒有卻步的道理。他決定跟那對夫妻長談一次。
他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求:讓玉繼任家主之位。當然遭到了激烈的反對。不論是出於父母對孩子生的愛護和憐惜,還是希望孩子在自己身邊無憂無慮地長大的私心,夫妻倆都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別人的手裏,更何況還是那樣一個身不由己的身份。
拒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並不是不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隻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意的。
玉最終還是被他抱回了玉浮山。沒人知道他對那對夫婦了什麼。送走族長和仍舊毫無知覺呼呼大睡的玉離開的時候,夫妻倆盡管悲慟,盡管不舍,卻是咬著牙含著淚,硬是一聲沒吭,至於人後倆人默默流了多少淚就不是別人能夠知道的了。
被帶回玉浮山的第二日,族長就一錘定音敲定了玉的身份。無人異議。於是玉家從此有了一位史上最年幼的家主。
玉的人生,從那一刻起,命運的軌跡就在有意無意中,偏離了既定的軌道,偏向了完全無法預知的方向。
這些都是玉所不知道的事。
史上最年幼的家主玉如今正在苦思冥想的是另外一件嚴肅的事:怎樣全頭全尾地從這麼高的樹上下去呢?
不錯,她的四周是枝繁葉茂的參大樹,而她自己,則是極為不雅地橫陳在枝丫交錯縱橫的樹幹之間。當然她自己對“不雅”是沒有什麼概念的,就算有,也是不屑理會的。隻是在費力地避開那些雜生亂長的枝椏並成功地找到一片比較空曠的地兒之後,玉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全身上下傳來的酸軟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