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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車,我就哭了。我恨不得扇自個耳光。父母這次沒能出來,是被即將分娩的母豬拖累的,可這母豬偏偏又是我去給配的種啊!我了這話,司機哈哈笑起來。你也別自責了,你爸媽這種人啊,是沒辦法的,他們一輩子就是忙的命。不信你看,等豬下了,豬崽滿月了,她還有別的事要做。我不信,豬崽滿月了,我一定要把父母接來。於是,接下來,我就扳著指頭數日子,數到一個月的時候,單位有事,需要我出差,但出差在外,我仍然惦記著我的父母,惦記著怎麼樣盡快把他們接到城市裏來。待出差回來,已是將近兩個月了,我感覺到我的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寢食不安,坐臥不寧。我想,如果不立刻回老家把父母接來,我肯定會瘋的。我通過朋友,又找了一輛汽車,這回是桑塔納,比吉普又高了一個檔次。
第二,草草地吃了幾口早點,我就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當我一拽開門子,門口站著一個人。這人蓬頭垢麵,渾身泥土,我尚未從驚嚇中鎮定下來,那人率先喊了一聲叔叔,再一細看,原來是我二哥的兒子山。我驚愕地敞開門,叫道你怎麼了山?你怎麼在這裏?快進來快進來。我妻子聞訊,也從臥室出來,急忙給山找拖鞋。山對拖鞋視若無睹,徑直盯著我的眼睛,含著淚,委屈地訴,他昨就來了,找了一一夜也沒找到我住的這個地方,都怨三叔寫的地址不準。訴著,山晃動了一下手裏捏著的一片白紙。我問,有啥急事了,山?這時,山的淚嘩的一下就湧出來,並嗚嗚地哭起來。我感到了不祥,催促他快,山哽咽著,俺爺不在了。我的腦子嗡地轟了一下,雙腿立刻癱軟了。看來,我最懼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多虧了妻子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妻子麻利地收拾停當,然後從冰箱裏給山取出一些吃的,一手拉上我,一手拉上山,就噔噔下樓了。
我懵懵懂懂地上了我約好的桑塔納,路上,在妻子詢問山的話語中,我知道了我的父親的死因。原來,上次我從家裏回來的第二早晨,那頭母豬生下了豬,曆曆拉拉一共生下足足十頭,個個可愛得不得了,母親悉心嗬護,一直伺候到可以出窩。那,母親把可愛的豬一個個抱起來,分別裝到兩個荊條籃子裏。那是父親從山上割下荊條自己編的。父親就挑著這十頭可愛的豬,笑嗬嗬的走出了家門。父親要去趕集,要在集市上把豬賣給喜歡豬的人。誰知,走到半路,父親放下擔子要歇腳的時候,一頭調皮的豬爬出籃子,跑了出來。腿腳本來就不好的父親,慌亂著去追趕豬,可豬沒追上,我的父親卻腳下一滑,一絆,栽到了旁邊的堰下。父親摔的很結實,父親是頭著地的,著地的地方正好是塊大石頭。悲痛欲絕中,又聽山,爺爺奶奶是想趕緊把豬買了,就去城市裏的。我已失態地痛哭起來,妻子也不理我,任我一路哭泣。
進了村,鄉親們都肅立著迎接我們。我什麼也顧不上,我像被扯下來的風箏一樣,跌跌撞撞一頭就撲向了北上房。正前的草鋪子上,躺著我的父親。我咚地跪在父親身邊,不由分地嚎啕大哭。哭著,突然感覺到不對頭,怎麼父親的旁邊還有一個草鋪子。那個草鋪子形成了巨大的磁場,以至於我的神經不得不向那邊傾斜。我透過淚水,瞥見了那個草鋪子上躺著一個人,我用勁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那個人,那個人是我母親。我急忙跪移到母親身旁,把頭埋在母親懷裏,我娘,你趟這幹啥啊,這裏冷啊,娘啊,你傷心我知道,你想陪著爹我也知道,可你不能一直躺在這裏啊!娘,來,咱到炕上,你別陪著我爹了,就讓我替你陪著,啊。這時,有幾個人在背後一個勁拉我,我著急了,甩開了他們的手,怪道,你們拉我幹啥,快把我娘勸到炕上啊。著,我已經把娘的上半身抱了起來。拉我的幾個人,強硬地掰開我的手臂,連抬帶拖把我弄出來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讓我勸母親,我掙紮著還要去我父親的身旁,還要去勸母親。這時,就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耳旁道,你爹摔到堰下,沒救過來,你娘看你爹咽氣了,傷心的不行,不吃不喝的,這不,山給你報喪前腳剛走,你娘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孩子,兩老人都七十多了,相跟著走,也好,是喜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