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綿綿的悅耳女聲在浩瀚夜色下飄蕩至東方宸耳畔。
目色清冽的他揚唇露出絲絲玩味的淺笑,驀然回想起眼前風致靜雅的女子,進宮已有三載。
不長不短的時間裏,出身大學士家的她在後宮妃嬪中靜婉宜人。
雖遠未達到楚悠悠的冰雪聰明,卻也知書達禮,乖巧溫順。
春秋荏苒,並不沉醉女色的東方宸見到她在四妃中最讓自己省心,倒也有心生幾分欣賞。
甚至一度曾考慮過,在四人中最有才智的她能不能替自己挑起大任,可經過觀察後終究還是作罷。
楚悠悠的到來解封冰存多年的心,情有獨鍾之餘,對她們幾個本來東方宸本來也存有幾分歉意,尤其對不爭也不鬧的蘭妃。
不過可惜的是,袁恪的一番話卻讓他徹底看清楚眼前女子的真實麵目——
最善於求生和見風使舵的袁恪,和朝中個個大臣交好。
因此在東方宸假死那些日子裏,他自是這家進那家出,忙著打聽各人關於新帝的口風。
偶有一日前去蘭妃父親秦鵬大學士府上時,左等右等不見秦鵬出來的袁恪四處走走看看,卻意外聽到一件事:
自皇上協同皇後和盈妃出宮,收到愛女旨意的秦鵬就暗暗雇了殺手前去行刺。
目標,當然是皇後和盈妃!
當時,袁恪以為東方宸已駕崩所以也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後來得知他並未歿,投奔過去的袁恪礙於自己貪墨案被揭曉必須保命,將在西京所聽所聞一股腦兒倒給東方宸。
其中,就包括此事。
心思縝密的東方宸,當然記得那夜遭遇兩撥殺手之事。
而其中一撥並不對他下手,隻是處處衝著兩個女子,顯然就是秦鵬所派。
盡管深知袁恪是個真小人偽君子,東方宸卻知,對於一個急切想要保留性命的人來說,肯定不至於將這種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撒謊。
依然記得當時聽到袁恪說到此事時,自己的心涼如水。
知人知麵不知心,即算平時她再怎麼溫柔賢淑,到頭來卻始終難逃暗動心機,秘密做手腳。
而且,她是個多麼善於隱藏自己的角色。
就連從來都自認為智謀還不算很低的自己,尚未能看清楚她的真性情。
難道,這就是所有後宮女人共同的特點麼?
***
想到這,東方宸忽然有些明白過來為何當年自己的父皇對楚碧玉那麼難忘——
對看慣後宮女子的低眉順眼諂媚殷勤,偶爾邂逅性情明媚的楚碧玉,她就像一汪清澈的月夜泉水,令人舒暢淋漓。
她的純淨和真實,對實則心底早已厭倦的父皇來說比什麼都珍貴。
正因為如此,盡管她選擇下嫁封永昌父皇亦不忍責備於她。
甚至千裏相隔,十年之後,還是會為她情動到難以抑製,從而怒發衝冠的想給她討回公道。
美貌是世間所有女子都夢寐以求的優勢,但卻絕對不是讓一個男人念念不忘數十載的理由。
皮/肉/色/相能讓人暫時的滿足沉溺,最終還是會心生倦怠。
更何況,世間沒有不老的紅顏。
十年,短促的人生,不過屈指可數的幾個十年,身為帝王的父皇卻始終如一而不是漸漸淡忘。
這說明父皇的確用情至深的同時,也說明楚碧玉自有其過人之處,不是麼?
可惜的是,不論是多情還是專情,對帝王來說都顯得那麼無奈,總是會要辜負別人。
父皇對淩波公主專情也就難以做到對其它後宮妃嬪雨露均勻,即算有不過也是勉強為之。
這些,我不是早就深有體會麼?
情之所至,難收難悔,卻不得不顧全大局而扭曲心底最真切的渴求和希冀,淩波公主如此,父皇亦如此——
這,大抵就是所有皇族共同的悲哀。
***
見東方宸抿唇半天未表明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善於察言觀色的蘭妃開始惴惴不安。
難道自己說錯話了嗎?
為何皇上臉色這般沉靜,似乎思緒早已飛遠。
坊間有蜚短流長說其實皇後並不是不知所蹤,而是委身於晉國南安王周逐明,這對於皇上來說應該是件頗受打擊的事。
趁日夜占據皇上的她不在,我當然要抓住大好時機,說不定還能登上後位!
籠籠肩頭潔白如雪的披風,蘭妃蹙眉怯怯試探道:
“皇上,您……臣妾的要求讓您為難了麼?”
自打進宮開始,蘭妃從來都是這樣,她的一言一行都會從別人的角度去考慮。
比如剛才這個問題,如果換作珍妃或盈妃肯定就會直接問“皇上您怎麼還不給我回答呢”,但蘭妃卻不然。
這也許就是出身書香門第之家的她,所擁有的獨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