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的死,更加讓他處於悠悠眾口的責難之中。
他這等付出和犧牲,看在眼中且又重信守諾的悠悠即算對他沒有絲毫感情,恐怕也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不是麼?
滿腔的苦悶和情意得不到宣泄,重任壓肩的東方宸倍覺倦怠。
此刻在薛貴營帳中他們幾個還在商議攻城之事,他借口身體不適而缺席。
其實並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心的不適,讓他無心,也無力去商談。
搖晃著燈火暗黃的酒水在碗內輕輕蕩漾,垂眸的東方宸似乎在酒中看到日思夜想的容顏,不禁低喃出聲:
“悠悠,我的悠悠,我很想你,你知道麼?沒有你,江山和歲月都變得蒼白。煙波深處得自由,我……”
“皇上,巡邏將士抓到一個人,您……”
薛貴蒼老卻威嚴有力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似乎有重大的事。
“朕很累,薛將軍你看著辦吧,或者明日再說也行。”
無際無涯的思念將東方宸包圍,他實在沒精神聽他們稟告。
沉默片刻,薛貴道:
“皇上,此人恐怕隻得您親自審問,因為他……他是小王爺!”
***
隔著厚厚的帷帳,東方宸第一感覺是自己聽錯了,揉揉分外沉重的額頭,他沙啞道:
“你說誰?”
“小王爺!剛才放哨將士在我方軍營外圍看到他正策馬朝這邊奔來,考慮到眼下雙方戰火熾烈,所以群起將王爺拿下。
皇上,王爺說要見您,您看……”
手中的酒杯砰然著地,東方宸用最快的速度走出營帳,滿麵震驚嚴肅的看向正拱手頷首的薛貴:
“小恒來幹什麼?帶朕去見他。”
自從假死之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小恒。
袁恪投奔而來的時候,帶來消息說因為他得知自己沒死,所以堅決反對太後稱帝。
因此,遭到太後軟禁。
雖不知袁恪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他連夜趕來,想必還是有什麼事吧。
東方銘冒雪領兵出城進攻,雙方損失都很慘重,因此東方銘在前幾天一次敗退後隨即退入城內。
我再度麵臨必須強攻西京的境況,難道……
難道是西京城內出了什麼事麼?
跟隨薛貴來到一頂墨綠營帳前,東方宸看到郭任重兄弟亦在外麵,似乎在等自己到來。
揚揚劍眉,他輕啟薄唇道:
“很晚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朕單獨進去見小王爺就行。”
“王爺,還是讓微臣幾個守在外麵吧?萬一……萬一發生什麼也好有個照應。”
雙方開戰多時,心思細膩的郭道遠並不放心讓東方宸獨自進去。
如果東方恒來者不善呢?
那不等於給了他機會麼?
聰明過人的東方宸怎會不明白郭道遠的心思,不過他還是搖搖頭,微揚唇角拒絕:
“不必,退下吧。”
即算今晚小恒是代表太後,或者懷有什麼動機而來,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將他當犯人看待。
悠悠曾告訴我,在假死後最悲戚的莫過於他,單憑這點,我就應該相信他不會對我不利。
況且現在是在我的軍營中,機智過人的小恒,怎會做如此沒有把握的事情?
***
抱著這念頭,東方宸撩開厚重的帳幕抬步走進。
隻見一身月華色錦緞絨袍、腰間纏金色腰帶的東方恒正木然坐在幾案邊。
俊美麵龐上籠蓋著層層陰霾,狹長的丹鳳眼裏噙著頹喪,使得發絲隨意散落的他看起來更加陰柔。
小恒神情如此頹廢陰沉,是在我和太後之間的戰事,還是另有原因?
幾絲不舍在寬闊胸膛內飄蕩,東方宸默默打量的片刻裏,腦海中早已浮過成千上百的畫麵。
而這些畫麵,無一例外都是關於從前兩人兄弟情深,對酒當歌的往昔歲月。
除開從前的梅初雪和現在的楚悠悠,東方恒所帶給東方宸的溫暖恐怕是這世上最多的一個。
因此即算現在雙方看起來已經對立,他依然無法徹底忘記從前的種種。
兩人之間的嫌隙本來就是誤會,不是麼?
那些已經過去的似水韶華也許無法回頭,但帶來的影響卻彌足深遠。
“小恒……”
輕輕喊出這一聲,站在帳幕邊的東方宸百感交集,心頭湧上股又酸又暖的滋味。
鳳眼輕轉,坐在燈火邊的東方恒因為他這聲呼喚輕輕扯動嘴角,似乎有所動容。
下一瞬間,他就已臉覆冰霜,雙眸凝冰。
毫不猶豫從袖口掏出寒光閃閃的匕首,一躍而起,直直刺向東方宸的胸口。
斑駁的色澤和畫麵快速退卻,腦海裏隻剩下一片空白,東方宸目不轉睛的看向匕首朝心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