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早知和佑哥哥已經回不到過去,為何每次見到他如此還是會暗暗心酸呢?
是因為那份親人般的情意,怎麼也割舍不下吧,嗬。
我惦念著兩人情誼,佑哥哥還記得幾分?
哀怨剛剛掠過,她的腦海裏頓時就記起吉祥所說的那些話。
抿抿唇,她搖搖頭揮去心頭縈繞的不適:
“佑哥哥,悠悠今晚造訪,並不是為東方宸做說客。事實上,他根本不知我會有此行。
之所以來見,是因為悠悠想讓佑哥哥知道一些往事,也許聽過那些,你會改變進攻魏國的決定。”
冷眼凝視她片刻,封希佑施然坐下。
眼神像門外呼嘯的寒風般磣人,絲毫找不出昔日溫文爾雅的感覺,他語帶淡淡嘲諷:
“是麼,究竟什麼事,能勞煩皇後娘娘深夜出行呢?不妨說來聽聽。
有言在先,千萬別跟我說些什麼蒼白無力的求情之詞,對那些,我早已厭倦。
魏國被滅是遲早的事,隻要大雪消融,我即刻率兵,先滅東方宸,再取西京。”
不理會他言語中的諷刺和示威,楚悠悠鎮定以對,漆黑得如同黑曜寶石的眸子裏湧上憐憫和無奈:
“佑哥哥一直想要滅掉魏國,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魏國和你有至深淵源?
事到如今,悠悠也不再顧左右而言它,直接說吧:
其實,你和東方宸……是同父異母的血緣兄弟,你現在想要摧毀的江山……是你父皇的江山啊!”
未曾料到楚悠悠說出口的竟是此事,正掀著茶盞的封希佑頃刻僵硬如石,眼眸裏閃過濃烈複雜的痛苦。
半晌後,他才重重將茶杯擱於幾案邊,沉臉冷冽喝叱:
“一派胡言!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竟想用這種話來勸我收兵,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什麼時候開始,冰雪聰明的你,已變得如此愚鈍不堪?”
他的僵硬和眼神沒能逃過不過幾步之遙且心細如塵的楚悠悠,她忽然間也有些迷茫。
佑哥哥口頭上在斥責我胡說,為何他的眼神卻帶著難以饒恕的痛恨之色?
正如東方宸日前所說,對於身世,他的毫不知情麼?
當年他已十歲,按理來說應該是有記憶,他不一直都記得當日滅國,師傅帶我們逃離,在路上看到的慘況嗎?
“佑哥哥,悠悠字字當真。
姑姑和東方朔曾兩情相悅,因為姑父傾心於姑姑,所以姑姑最後選擇嫁給姑父。
姑姑逝世前,曾留有封密函交給東方朔,她在函內證,實你是他的骨肉,並希望東方朔帶你回魏國,好好撫養你。
可惜當年德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後擅自做主,假傳聖旨,滅了楚國,所以才……”
“夠了!我不願聽這些陳年舊事,現在說有什麼意義?”
暴跳如雷的打斷楚悠悠的陳述,封希佑臉色鐵青。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咆哮有泄露心事的嫌疑,深呼吸幾口他壓下怒氣,道:
“長途顛簸悠悠想必你累了,我叫人給你收拾房間休息。”
“佑哥哥,你是不願聽這些……還是早已知情?”
***
凝視他的背影,楚悠悠輕啟朱唇,那抹白影頃刻再次僵硬。
麵對院落裏飛灑的濃雪,封希佑握拳而立。
錦緞白袍上鋪著層淡淡的暖黃,看起來有種蒼茫寂寥之感。
溫軟的眸子裏有濃烈決絕的恨意洶湧澎湃,霎那間天崩地裂,心神俱傷。
僵硬如石的頎長身軀良久也沒動彈,他仿佛正在墜向無涯深淵。
一幕幕殘存的記憶頃刻從最深處鮮活起來,腦海裏嗡嗡作響的同時,封希佑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撕裂——
這種痛楚,已很久不曾出現。
每次一旦出現,絕對讓他五髒俱震,昏天黑地。
表麵上平靜到極點、卻無比壓抑的反應,讓楚悠悠猜到幾分結果。
娥眉緊蹙,她緩緩移動步子走至門邊,凝視淩亂雪花悄無聲息的點綴黑夜:
“原來,你真的早就知情。
這,就是你不願跟我提起楚國為何被滅的原因嗎?
往事沉痛,佑哥哥你不願說,起悠悠自當理解。悠悠不懂的是……為何你明知自己是東方朔的血脈,卻還心心念念摧毀魏國?”
蒼白的薄唇緊緊抿著,一動不動的封希佑因為她的這句話,瞬間從冰冷中清醒,轉而走向另一個極端。
緋紅色漸漸彌漫上雙眼,他轉身怒吼:
“你知道什麼?既然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雲淡風輕的來跟我說這些?
東方朔?東方朔是誰?
我不是他的兒子,不是!
他隻有魏國那三個兒子,而我的父親是封永昌,是封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