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當年一幕又一幕,她不覺已將長長指甲掐進手掌中,一字一句無比決絕:
“陳虎,記住,不留活口!如若你們之中有人失手被擒,應當知道如何做!”
“屬下明白。太後,今夜該是他們最疏於防範的一夜,為何要等進入晉國才動手?”
刀疤臉再度開口。
趙太後睨視他兩眼,露出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輕哼道:
“愚蠢!他們能不能安全到達晉國,尚且未知,讓你們延遲動手不,僅是保存實力之舉,更能嫁禍晉國,從而讓哀家有名正言順的借口吃掉它。你們說,皇帝……死在晉國的話,朝中那些迂腐老臣,還能墨守成規的反對開戰麼?”
刀疤臉麵帶懼色偷看眼前躊躇滿誌冷笑森森的太後,連忙低頭抱拳:
“太後英明,我等務必完成太後交付的任務,請太後放心!”
揮揮衣袖,趙太後再不多說一句話。
目送一行人身影溶入夜色,睜大的鳳眼慢慢眯緊,唇角揚起不易察覺的笑。
裕安關好門後沉吟道:
“太後,您對陳虎如此坦白,難道不怕……”
裕安蒼老的聲音還未講完,趙太後就已搖頭輕笑,端起桌邊的安神茶輕抿幾口,拉長語調道: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裕安你呀,真是老咯!如果陳虎完成任務,你認為哀家能留他們的命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哀家許諾給他們的那些榮華富貴,足以讓他們視死如歸,懂麼?還有,難道你以為今夜隻有哀家會下追殺令麼?”
發須花白的裕安扯動嘴角,臉上深濃溝壑隨之而動。
渾濁雙眼在太後啟示性言語下慢慢變得清楚,冷漠的笑意浮現在嘴角,彎腰勾背的他在燈火下看起來有幾分駭人:
“老奴懂了,今夜……是個不眠之夜啊!”
“對某些人來說,是個不眠之夜,,對哀家來說,卻是個高枕無憂的夜晚。叫人伺候哀家就寢吧。”
扶著裕安手臂,趙太後起身朝內臥室走去,兩主仆頭在地上的濃黑慢慢變淡……
***
幽黑蒼穹掩蓋住魏國皇宮的巍峨大氣,天地萬物都被夜色籠罩。
此起彼伏的宮殿一座座陷入安靜中,唯有蟲鳴四起,在這涼風習習的夏日夜晚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叫響。
給夜晚增添幾許細小喧鬧之時,卻也能讓心神不安的人覺得異常煩躁。
坐在靜姝宮的蘭妃,此刻就如此。
高綰貴妃髻的蘭妃在靜姝宮內高懸的宮燈下來來回回邁著小步,端莊賢淑的臉龐上,掛著和平素溫柔不同的煩惱。
柳綠色薄紗抹胸紗衣繡著大朵大朵富貴牡丹花開,雪白軟煙羅百褶絲絛下裙和綠色遙相呼應,看起來清新可人又愜意舒服。
但這些精美妝扮,絲毫也不能掩飾她現在的焦躁。
來回走動無數遍,半柱香時間後,她終於落座。
明亮雙眼內慢慢將浮躁和不安斂進去,有絲意味深長取而代之。
在她沉思之際,梳著雙丫髻身著嫩黃宮女服的宮女端著碗冰鎮蓮子湯悄步走進。
此人,正是陪伴蘭妃多年從家中帶來的丫鬟九兒。
將碗放下,九兒關切道:
“小姐,可有決定?有了的話,九兒這就去給老爺傳話。”
珠翠環繞的蘭妃在燈火下靜坐,端莊嫻靜得如同猶未出閣的深閨少女,眉眼溫柔款款動人。
抬眼看向來人,她淡淡開口,綿軟得如同淙淙春水的聲音有絲迷惘:
“九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呢?”
九兒聞言輕笑,小巧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酒窩,口齒伶俐道:
“小姐,你從小就聰明過人,現在難道沒了主張麼?當真是關心則亂。皇上有您這樣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妃嬪,真幸運。”
“難道你沒看出自皇後進宮,皇上對我就十分冷落嗎?多情總被無情惱,是不是每個帝王都這樣?紅顏無數,永遠都會喜新厭舊。”
自嘲笑笑,蘭妃臉上的哀怨不再像往常那樣隱藏。
多年貼身相伴,九兒比其它宮女多了分隨意。
端起冰鎮蓮子湯細心攪拌,她睜著圓圓的眼睛看向蘭妃,歪頭道:
“當日利用幻美,讓珍妃生出幻覺,本以為能給皇後一個下馬威,哪知卻讓皇上更加寵幸於她。您和珍妃本來平分秋色,現在卻是皇後獨占鼇頭……這麼想來,答案不就很明顯了嗎?”
九兒的話,讓蘭妃下了決心。
接過她遞來的銀碗,蘭妃旋即露齒微笑,溫軟眉眼間多出幾分和素日格格不入的陰沉:
“九兒,給老爺傳話吧,讓那兩個女人消失!切記,不能動皇上分毫。”